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07章 无字碑?忘川铭(1/2)

贯通天地的月白光柱,如同神只探向尘世的手指,笔直、凝练、威严。它自玄石主碑的顶端喷薄而出,撕裂了万碑林上空堆积如墨的沉沉夜幕,直刺向那无垠的、深邃的宇宙深空。光柱所过之处,浓重的云层如同畏惧般无声地消融、退散,露出其后一片从未如此澄澈、如此璀璨的浩瀚星穹。

亿万星辰被这贯通幽冥的光柱点亮,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它们不再遥远而冷漠,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争先恐后地闪耀着,清冷而亘古的星辉如同温柔的纱幔,倾泻而下,与主碑上流淌的月白光华交融在一起,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了血与火、光与声洗礼的祭坛,以及祭坛之下那黑压压一片、依旧虔诚跪伏的众生之海。

苏半夏沐浴在这星月交辉的圣光之中,身影在庞大主碑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渺小,却又奇异地与这片天地、与身后那承载了她真名的冰冷玄石,形成了一种和谐而永恒的联系。她摊开的左掌缓缓收回,指尖残留着融入主碑光华的温润触感,仿佛方才托举的并非毁灭之力,而是一颗沉甸甸的星辰。

她的目光平静,越过主碑巍峨的顶端,投向那被光柱刺穿的、深邃无垠的星海深处。那里,仿佛有某种亘古长存的意志在回应着此地的异变,在审视着她刻下的真名与引动的轮回。一种难以言喻的、宏大的召唤感,如同无形的潮汐,开始从星空的彼岸,从主碑的深处,从她自身灵魂的最底层,悄然涌起。

这召唤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存在的共鸣,一种规则的牵引。它告诉她,刻名于主碑,引动万碑显圣,并非终结,而仅仅是开始。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第一声轻响。真正的献祭,真正的轮回之力的彻底唤醒,需要更彻底的交付——交付她的名,交付她与此世所有因缘的“存在”印记。

她明白了。那“苏半夏”三字,以血为契刻入玄石,如同将一枚烙印打在了轮回的法则之上。但这烙印还不够深,不够彻底。唯有将这烙印彻底化开,让“苏半夏”这个承载了半生因果、凝聚了无数恩怨情仇的“名”,彻底融入轮回碑的规则本身,成为其运转的一部分,方能真正撬动那逆转生死、贯通阴阳的伟力。

代价,便是此世众生对她真名的彻底遗忘。她的形骸或许仍在,她的足迹或许未消,但关于“苏半夏”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记忆、因果、联系,都将被轮回碑的法则之力,从天地间、从所有生灵的识海中,如同擦拭尘埃般,干干净净地抹去。从此,世间再无“苏半夏”,只有一段被剥离了名姓、融入了轮回规则的“医者”印记。

她将成为规则的一部分,成为推动轮回碑运转的、无形的“药引”。一个无名无姓,却无处不在的……引路人。

这念头清晰无比地浮现在她的识海,冰冷、宏大、不容置疑。是轮回碑本身的意志在告知,在确认。

苏半夏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触碰到腰间那小小的、装着“相思引”的青玉药瓶。瓶身温润的触感,如同一个无声的锚点,将她从这宏大而冰冷的规则召唤中,短暂地拉回尘世的温暖。

值得么?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轮回”传说,为了唤醒一块冰冷石碑的力量,彻底抹去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那些被她救治过的人,那些与她有过恩怨纠缠的面孔,那些她走过的山川河流,那些她熬过的漫漫长夜……所有这一切,都将随着“苏半夏”这个名字的消逝,而变得与她再无关联。她将成为一个彻底的“无”,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幽灵。

一股深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抗拒与悲凉,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然而,就在这悲凉涌起的瞬间,她的耳畔,那刚刚才渐渐平息的、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余韵,仿佛再次轰鸣起来——

“谢——相——思——引——救——命——之——恩——!!!”

那声音,不是呼唤她苏半夏,而是呼唤着那寄托了无数生离死别、承载了无数卑微希望的丹药之名!

那声音里,是数万生灵最质朴、最炽烈的感激,是他们被改变命运后最真实的回响!那声音告诉她,真正的不朽,并非立于冰冷的石碑之上,而是生于凡俗的苦难之中,长于生死的缝隙之间,最终,铭刻于那些被温暖过、被拯救过的、依然跳动的心脏深处!

“相思引”能被呼唤,因为它承载的是属于被救者的鲜活记忆与情感,而非仅仅是一个医者的名号。

若她的存在,她的名姓,最终成为了唤醒轮回碑、贯通阴阳、真正为那些无名的、被遗忘的亡魂带来一线转机与慰藉的“药引”……那么,被世界遗忘,又如何?

无名,方可无滞。无我,方能承载众生之愿。

那深沉的抗拒与悲凉,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在明悟的灼烧下迅速消融、汽化,只留下一种近乎剔透的平静,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起一丝弧度。那弧度极淡,几乎无法察觉,却蕴含着一种放下万钧重担后的、近乎神性的通达与安然。

再无犹豫。

苏半夏缓缓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在星月交辉的光芒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充斥着星光、月华、泥土气息以及身后数万人无声期盼的空气,都深深地吸入肺腑,融入骨血,成为诀别前最后的印记。

然后,她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存在感,都如同百川归海,向着那刻在玄石主碑之上、正被月白光华不断冲刷浸润的猩红名字——“苏半夏”——疯狂地汇聚而去!

识海之中,不再有杂念,不再有自我。只剩下那三个血色的字迹,在灵魂的视野里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烙印在虚空之中!她“看”着它,用尽全部的心神去“拥抱”它,去“理解”它,去将自己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过往、一切因果、一切存在的印记,都毫无保留地、主动地“献祭”给那冰冷石碑深处沉睡的、代表着轮回规则的宏大意志!

“嗡——!”

玄石主碑猛地一震!那贯穿天地的月白光柱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光柱内部,仿佛有无数的、细密如发丝的玄奥符文在疯狂生灭、重组!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宇宙本源法则的冰冷力量,顺着那光柱,如同九天悬河倒灌,轰然注入主碑之中!

这股力量并非毁灭,而是同化,是抹除,是改写!

它精准地、霸道地锁定了苏半夏以灵魂意念为引、主动献祭出的“真名印记”——那个由血刻写、由魂承载、代表着“苏半夏”此世所有存在的核心烙印!

力量降临的瞬间,苏半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亿万根无形的、冰冷的钢针,同时刺入了她的灵魂最深处!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身被强行剥离、被彻底解析、被法则之力粗暴覆盖的终极痛苦!一种比刻碑时更甚万倍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撕裂感!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虬龙。紧咬的牙关间,渗出缕缕猩红,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身前冰冷的石板上,绽开刺目的血花。身体控制不住地佝偻下去,如同承受着无形的万钧重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她的双眼依旧紧闭,神情却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所有的痛苦,都被她死死地禁锢在身体之内,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唯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灵魂正在经历的、无法想象的酷刑。

祭坛之下,跪伏的数万生灵,对发生在苏半夏灵魂深处的这场惊心动魄的献祭与剥离,毫无所觉。他们只看到那贯通天地的光柱骤然变得无比刺眼、无比神圣,主碑散发出的威压仿佛凝成了实质,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将头颅埋得更低,心中充满了更深的敬畏与虔诚。他们依旧沉浸在对“医仙显圣”、“神迹降临”的震撼与感激之中,浑然不知,那被他们仰望的身影,正在经历着何等残酷的自我消解。

光柱内部,法则的力量如同最精密、最无情的刻刀,正在对“苏半夏”这个存在的烙印进行着最后的“手术”。

剥离!覆盖!改写!

那三个猩红的血字,在主碑光滑如镜的玄石表面上,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诡异变化!

字迹的边缘,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开始变得模糊、虚化。原本刺目、鲜活的猩红色泽,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源泉,正一点点地褪去,变得黯淡、灰败。构成字体的笔画,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正从最细微的纹路处开始崩解、消散,化作一缕缕极其细微、带着淡淡血色光点的尘埃,被碑体内部奔流的月白光华迅速吞噬、同化!

“苏”字的草字头,如同被橡皮擦去,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半”字的一点一横,在光华中分解、湮灭。

“夏”字最后的捺脚,崩散成点点微不可查的猩红尘埃,瞬间被纯净的月白吞没……

这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只在几个呼吸之间。那承载着苏半夏半生血泪、半生因果、半生存在的名字,就在这神圣的光华中,被轮回碑的法则之力,从有形的碑石之上,从无形的因果之网中,彻底地、干干净净地抹除!

当最后一缕代表着“苏半夏”存在的猩红尘埃被月白光华彻底吞噬、同化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每一个拥有灵魂的生灵意识最深处炸开!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如同支撑世界的巨柱轰然倒塌!

那贯通天地的月白光柱,在达到最耀眼的顶点后,如同完成了最终的使命,骤然向内收缩、坍缩!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能量,所有奔涌的符文,都在瞬息之间被强行拉回,压缩,最终如同百川归海,被那巍峨的玄石主碑彻底吸纳进去!

主碑通体一震!

原本只是笼罩碑体、奔流涌动的月白光华,在这一刻,发生了本质的蜕变!光芒瞬间内敛,不再是外放的华彩,而是从石碑最深邃的核心处,由内而外地透射出来!整块庞大如山的玄黑主碑,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块通体无瑕、温润内蕴、散发着柔和而永恒月白色光辉的——玉碑!

它不再冰冷,不再死寂。它仿佛拥有了生命,拥有了呼吸。碑体内部,隐隐可见无数细密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玄奥的符文在缓缓流淌、生灭,构成一种宏大、和谐、生生不息的循环韵律。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万物、贯通生死、承载轮回的温和威压,如同水银泻地般,以玉碑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万碑林,并向着更遥远的天地扩散而去。

轮回碑!

真正的、被彻底唤醒的轮回之碑,于此刻,在苏半夏的献祭之下,真正铸成!

几乎在轮回碑彻底成型、光芒内蕴的同一瞬间,那股源于宇宙法则的、冰冷而无情的抹除之力,如同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以万碑林为核心,向着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生灵的意识之海,轰然扩散开去!

无形的规则风暴,席卷天地。

遗忘的涟漪,开始了。

涟漪的中心,是祭坛之下,那黑压压跪伏的数万生灵。

就在轮回碑光芒内蕴、完成蜕变的刹那,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祭坛下每一个人的意识。

前一秒,他们的目光还牢牢锁定在祭坛中央,那个沐浴在神圣光辉中的身影上,心中充满了对“医仙”的无尽感激、敬畏与震撼。那个身影,是方才万碑显圣、血符演绎的主角,是救他们性命的恩人,是他们顶礼膜拜的对象。

然而,就在下一个心跳的瞬间!

当他们的目光再次落向祭坛中央时,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空白,如同凭空出现的黑洞,瞬间吞噬了他们脑海中关于那个身影的所有“具体认知”!

那个身影还在!依旧跪在巨大的玉碑之下,沐浴着柔和的月白光辉。

但……她是谁?

她叫什么名字?

她来自哪里?

她做过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跪在这里?为什么要看着她?

无数个问号如同沸腾的气泡,瞬间在数万人的脑海中炸开!关于“苏半夏”这个名字的一切记忆、一切与之相关的具体信息、一切关于她身份的认知,都如同被最高明的窃贼瞬间偷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无法填补的空白!

他们记得万碑显圣的震撼景象!记得那漫天遍野的血色符文演绎的救人事迹!记得那雪夜接生、瘟疫吸脓、匪寨刮骨的一幕幕惨烈画面!记得自己内心那汹涌澎湃的感激与敬畏!甚至记得自己刚才山呼海啸般喊出的“谢相思引救命之恩”!

但是,那个做出这一切的人,那个被符文勾勒出的身影,那个此刻就在祭坛上的人……她的名字是什么?她是谁?

不知道!完全想不起来!仿佛关于她身份的关键信息,被一层无法穿透的浓雾彻底笼罩,被一块无形的橡皮彻底擦除!

“呃?”

“嘶……”

“怎么回事?”

“她……她是谁?”

压抑不住的、充满了困惑和恐慌的低语,如同瘟疫般在跪伏的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人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的只有同样的茫然和惊骇。他们交头接耳,急切地想要确认,却发现所有人的记忆都出现了同一个可怕的、无法解释的空白!

“刚才……不是显圣了吗?那些碑文……不是记着她的功德吗?”

“是啊!我都看到了!救人的就是她!”

“可……可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她叫什么了?”

“我也是!脑子里一片空!只知道要谢她,可……怎么谢?谢谁?”

“邪门!太邪门了!”

恐慌在加剧。之前的虔诚跪拜,此刻变成了巨大的不安和无所适从。人们茫然地看着祭坛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又看看周围同样困惑的同伴,一种被无形力量愚弄、被剥夺了重要记忆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依旧跪着,不是因为敬畏,而是因为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涟漪扩散,越过跪伏的人群,穿过万碑林沉沉的边界,涌向更广阔的世界。

距离万碑林数百里之外,一座繁华的州府大城。

城中最大的药行“济世堂”后院,一间弥漫着浓郁药香的静室内。须发皆白的老掌柜正就着烛光,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古旧药典。他的手边,放着一本墨迹犹新的簿册,上面记录着近期采购的药材名录。在名录的首页,赫然用朱笔醒目地写着几行字:

“特等‘相思引’原料,三日后抵库,需掌柜亲验。此药方源自苏半夏苏大家,万勿有失。”

“另,苏大家月前所托,寻访‘九叶还魂草’之事,已有眉目,待其下次莅临时禀告。”

老掌柜看得入神,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朱笔写下的“苏半夏”三字,心头还盘算着这位医术通神、却行踪飘忽的苏大家,不知何时能再来一趟,好请教那“九叶还魂草”的炮制之法。

突然!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宏大的力量,毫无征兆地扫过他的识海!

老掌柜端茶的手猛地一僵!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瞳孔之中充满了极致的茫然与错愕!他死死地盯着簿册上那“苏半夏”三个朱红的大字,仿佛第一次看见它们。

“苏……半……夏?”他下意识地喃喃念出,眉头紧紧锁起,如同在辨认一个完全陌生的符号。

“这是谁的名字?为何记在这里?特等相思引原料……九叶还魂草……”他努力地回忆着,试图抓住脑海中飞速消散的线索,但关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具体信息——容貌、声音、事迹、约定——都如同指间的流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名字符号,和一个模糊的、关于某种重要药材和药方的概念,孤零零地悬浮在记忆的断层之上。

“掌柜的?您怎么了?”旁边侍立的小伙计察觉异样,关切地问道。

老掌柜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小伙计,又低头看看簿册上那三个字,最终,疲惫而困惑地摇了摇头,拿起朱笔,在那“苏半夏”三字上重重地划了一道横线,仿佛要抹去一个毫无意义的错误。他喃喃道:“许是……记岔了?相思引……是古方吧?对,定是古方……”

涟漪继续扩散,掠过山川河流,抵达一座戒备森严的深宫大内。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身着明黄便服的威严帝王,正凝神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他的手边,放着一份用火漆密封、标注着“绝密”的卷宗。卷宗首页,是龙骧卫大统领的亲笔密报:

“……查,南疆大疫,幸有奇女子苏半夏,携自炼奇药‘相思引’,不顾生死,深入疫区,活人无数,其功至伟……此女医术通神,性情孤高,行踪不定。臣观其心在黎庶,无意庙堂,然其能实乃国器,恳请陛下……”

帝王的目光落在“苏半夏”这个名字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御案,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这个屡次出现在密报中的名字,代表着惊人的医术和巨大的民间声望,如同一把双刃剑,让他既想招揽,又心存忌惮。

就在他沉思之际,那股冰冷的法则涟漪,无声无息地拂过。

帝王敲击御案的手指猛地顿住!威严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极快、却无法掩饰的茫然。他再次低头看向密报,目光锁定在“苏半夏”三字上。

“苏……半夏?”他低声念出,眉头微蹙,仿佛在记忆中搜索一个久远而模糊的影子。“南疆大疫……活人无数……”关于这个名字所关联的具体形象、事迹细节、乃至那份招揽或忌惮的复杂情绪,都在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符号,和一份关于“某个民间神医在南疆立功”的、失去了主角的、干巴巴的事件记录。

帝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随即被惯常的深沉所掩盖。他拿起朱笔,在“苏半夏”三字上轻轻一点,对侍立一旁的老太监淡淡道:“此名……不详。后续密报,凡涉此名者,皆以‘南疆医者’代称即可。”

“喏。”老太监躬身应道,低垂的眼睑下,同样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他方才也听到了那个名字,但此刻,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也已从他的记忆中彻底蒸发。

涟漪奔涌,无远弗届。

在某个边陲小镇的简陋私塾里,一个曾因苏半夏妙手回春而免于截肢的老秀才,正准备在今日的课业中,向蒙童们讲述“医者仁心苏半夏”的故事。教案已写好,墨迹未干。当法则之力扫过,他提笔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教案上那个名字,愣怔许久,最终苦笑着摇摇头,将整页纸揉成一团,丢入废纸篓。他转向懵懂的孩童,只能泛泛而谈“古之医者,悬壶济世”的套话。

在某个曾受苏半夏恩惠的江湖门派中,供奉着为她设立的长生牌位。香火正旺。涟漪拂过,值守的弟子看着牌位上“恩公苏半夏”的字样,只觉得无比陌生和刺眼,仿佛是谁的恶作剧。犹豫片刻,他取下了牌位,丢进了库房的角落。

在苏半夏曾短暂栖身过、留下过药方和足迹的无数村落、城镇、客栈、山野……所有关于“苏半夏”这个名字的记忆,都在同一时间,被那无形的法则之力,精准而彻底地从所有接触过她的生灵识海中剥离、抹除。留下的,只有关于事件本身的模糊印象,或者关于“相思引”丹药的记忆,而那个核心的、赋予这一切意义的名字,则永远地沉入了遗忘的深渊。

世界依旧运转。

事件被记录。

恩情或许被模糊地感念。

但“苏半夏”,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存在本身,已经被彻底抹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遗忘的涟漪,席卷了整个世界。

然而,在这绝对抹杀的规则风暴之中,却有两处地方,如同激流中岿然不动的礁石,奇迹般地豁免了遗忘的侵袭。

第一处,在万碑林边缘,一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乱石嶙峋之地。

齐不语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隐藏在嶙峋怪石投下的最深沉的黑暗里。他的位置经过精心挑选,既能清晰地看到祭坛上发生的一切,又巧妙地避开了绝大多数可能投来的视线。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吹不动他眼中那深潭般的死寂与专注。

当主碑光柱冲天而起、万碑血符显化、数万人跪拜山呼“相思引”时,他如同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记录着每一个细节,评估着每一个变化可能带来的影响。他的任务只有一个:确保“轮回”的开启,确保苏半夏计划的最终达成。为此,他可以蛰伏,可以等待,可以无视眼前的一切悲欢与神圣。

当苏半夏抬起手,引动月白光华融入主碑,当那贯通天地的光柱达到顶点又骤然坍缩内敛,当玄黑主碑彻底蜕变成温润内蕴的月白玉碑、散发出真正轮回之力的威严时……齐不语那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满意的涟漪。成了。最关键的一步,踏出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久久小说网 . www.99xxs.cc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久久小说网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