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刚落,议事厅内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便被一声饱含怒意的冷哼打破。果不其然,蔡瑁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来,铁甲叶片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上,此刻已是怒容满面,目光如刀,直刺向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一派胡言!”蔡瑁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大厅中回荡,“陆子明!你一介白身,侥幸得玄德公赏识,便敢在此妄议荆州军政大事,蛊惑主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先给我扣上了一顶“妄议”、“蛊惑”的大帽子,试图以身份压制我。但我只是微微垂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并未被他的气势所慑。我知道,这只是他爆发的前奏。
果然,蔡瑁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核心问题,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屯兵新野?简直是痴人说梦!新野乃残破之地,城郭不固,沃野不存,如何屯兵?莫不是要州牧大人拨付巨款,为你等重修城池,开垦荒田不成?”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声音提得更高:“再者,玄德公麾下兵马几何?将不过关张赵(虽然子龙暂未广为人知,但在他看来或许已有所闻),兵不满千!以此疲敝之师,如何抵挡曹操虎狼之兵?此去非但不能为荆州屏障,反是白白送死,徒耗我荆州钱粮,资敌罢了!”
他身旁的张允立刻附和道:“大都督所言极是!刘豫州屡败于曹操,其兵法韬略,早已被曹军摸透。将其置于前线,非但无益,恐有不测之祸!万一……万一其心存异志,或力不能支,引曹军入境,谁能担此干系?”
这话就更加恶毒了,不仅质疑主公的能力,甚至开始暗示其可能“通敌”或“引狼入室”。我能看到主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手紧握成拳,强忍着怒火。
蔡瑁见有人附和,气焰更盛,他转向刘表,拱手道:“主公!刘备之心,叵测难料!想其辗转诸侯,未尝有立足之地,皆因其名为仁义,实则暗藏祸心!如今寄身荆州,不思安分,却妄图染指兵权,窥伺地盘!若将新野交予此人,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依瑁之见,当将其好生安置于襄阳,严加看管,方为万全之策!”
他这番话,几乎是将主公贬低到了尘埃里,视作需要“严加看管”的囚犯。整个大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看我如何应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迎向蔡瑁那凶狠的目光,脸上却带着一丝平静的微笑,仿佛并未将他刚才那番羞辱放在心上。我先是对着刘表再次躬身行礼,然后才转向蔡瑁,语气依旧恭敬,但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蔡都督息怒。昭人微言轻,然所言皆为荆州大计,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蛊惑之心。都督所虑,无非数点,昭斗胆,愿为都督一一剖析。”
我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逐条反驳:
“其一,都督言新野残破,无法屯兵。昭以为,正因其残破,方显我主公‘不畏艰险、愿效死力’之决心!若新野是膏腴之地、安乐之所,我等请缨前往,倒真有‘窥伺地盘’之嫌。然如今,正是这片残垣断壁,最能证明主公此行,非为享乐,实为赴难!”
“至于修城垦田,都督更是多虑了。我主公非是娇生惯养之辈,将士们亦是百战余生,自带粮秣,披荆斩棘,构筑营垒,乃分内之事,岂敢劳烦州牧大人耗费府库?我等所求,不过一处立足之地,能遮风避雨,整顿兵马,便已足矣!”
我巧妙地将新野的“劣势”转化为了证明我们决心的“优势”,并主动揽下了最困难的基建任务,打消了他们关于“耗费钱粮”的第一层顾虑。
“其二,都督言我主公兵少将寡,难当大任。兵法有云: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广,而在能。关、张二将军,皆万夫不当之勇,威震华夏,此天下共知。主公麾下将士,虽数量不多,却皆是久经沙场、熟悉曹军战法之锐卒。以精锐之师,据守险要,足以令曹军不敢小觑!况且,我等前往新野,非为与曹军决一死战,乃是扼守要道,以为屏障,袭扰其后,牵制其力。此乃以少量兵力,发挥最大效用之策。若此等精兵强将尚不能用,敢问都督,荆州之内,又有几人比关、张将军更适合驻守北疆前线?”
我直接点出关张之勇,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提升了我方力量的可信度。同时,明确了战略目标是“牵制”而非“决战”,降低了对兵力数量的要求,并暗中将了蔡瑁一军,反问他是否有更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