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完，他抬头，紧紧凝视着我，缓慢的语速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极其认真且谨慎——

“做人最忌讳谶言，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的话，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凝重的表情，凝重到甚至有几分愠色在里面。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在一点点变烫。

真是的，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他那么认真干嘛。

有些心虚，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垂着眼眸乖乖答应他：“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

话一出口，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严肃，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

他伸手，将我握着茶杯的手握住，柔和了语气同我道歉：“对不起羲和，刚刚吓到你了吧？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只是……只是害怕。”

“我不敢想如果羲和也死掉了的话我该怎么办，我身边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不是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是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如果连羲和也……”

说到这儿他都嗓音就已抖得不像话，连带着握着我的手也不住地颤抖。

他握得很紧，指甲几乎要抠进我的血肉里。

直到茶杯碰撞桌面的声音陡然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松开我的手。

我垂眸看着我的手背，上面已经有了红色的掐痕。

月牙似的紫色印记狠狠烙印在上面，被白皙的肌肤映得耀眼。

阿月也看见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声道歉，眼里的光渐渐褪去，眼神逐渐变得涣散怔忪，双手用力掐着自己的双臂，仿佛要将自己的骨骼都捏碎。

他说，他不是故意要掐我的。

他说，他只是害怕我也会死掉。

他说，羲和，不要死。

“我不会死的。”

与他相比，本来在发癫的我反倒显得异常冷静。

我起身站到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帮他把散落的头发拢到身体一侧，然后，趴在他背上，软软地搂住他的脖颈，蒙住他的眼睛，以一种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语气对他缓缓说道：

“阿月，乖，别去想，别去看。”

“我知道，过去的苦难让你恐惧，亲人逝去的痛苦我也曾尝过，那时候的我跟你一样绝望，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认为自己是一切苦难的根源。”

“可是阿月，你知道吗？这并不能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们自己有腿有嘴有灵魂有想法，是他们自己选择了那样的结局，是他们自己甘愿赴死，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的选择。”

“所以，与其愧疚一生，还不如过好当下，我想这也是他们所希望的。”

“请你务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不犹豫地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

“阿月……”

最后一句呢喃声落下，一个柔柔的触感落在我的小臂上。

“很累了吧？”阿月疲惫却仍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还吃晚饭吗？”

是啊，我很疲惫了，疲惫到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时候好好睡一觉了。

“不了吧。”我抽回胳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如果阿月有什么事情请一定我叫起来喔，不过我应该也不会睡太长时间的，等晚上我再来找阿月，阿月可一定要等我呀。”

“好。”他反手摸了摸我的笑脸，脸上笑意不减，“我会在这里乖乖等羲和的，羲和可不要忘了我呀……”

唔，怎么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我转身，刚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今天那个洋人老师教我的礼仪。

于是，我又赶紧跑回阿月身边，趁他愣神的时候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小口。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放肆，如受惊的兔子般绷紧身子，白皙的脸刷地红了一片。“你……”

没等他说完话想，我笑眯眯地逃走，不留给他教训我的机会。

临走前还朝他开心地挥挥手表示告别：“晚安阿月，请祝我好梦！”

然后，我又从他口中听到那句半是宠溺半是无奈的叹息——

“小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