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心。
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
而是我卯时被人叫起,又被看着更衣洗漱坐上黄包车“请”到杨家,经过一番折腾换了新造型还被灌输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迂腐的规矩,喝水不能出声吃饭不能出声就连走路也不能出声,然后学女红学《女戒》学礼仪,最后又被迫去学西洋那些听不懂的鸟语。
好不容易可以回家又被人看着以“大小姐”的上流社会礼仪拘束了一路,走慢了被说磨蹭走快了被说鲁莽,不仅要挺直脊梁昂首挺胸的走,还得摆出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说是只有这样才能彰显我大家小姐的身份。
我以为只这一套天就差不多得了,结果被通知以后都有人按时来接我去学这些东西,一周五天学习两天休息。
不是,封建社会都亡了,怎么还搞封建习俗那一套啊!
外面的人还没走,我是偷偷翻墙翻到阿月的院子里的。
他看我穿着一身洋裙翻墙整个人都傻了,张嘴要说什么,却被我制止。
“嘘,外面还有人看着呢。”我悄声对他说。
他立刻心领神会,不再出声,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裙摆,又指了指我。
我这才发现我的裙子被海棠枝掀开了一大截。
唉,短裙子就是麻烦,还好没有露出别的什么。
我将裙摆扯下,一个纵身稳稳落到阿月怀里。
我真的好疲惫,疲惫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指了指屋里,示意有什么话回屋说。
他点了点头,扶着我进屋。
一进屋,我就像一摊死肉一样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喘息着。
阿月也没说什么,只是倒了杯水给我。
良久,我才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们走了。”
我缓缓直起身子,像一枝枯萎了的花朵,软绵绵地坐在凳子上没有力气。
看着面前的茶水,我也不管烫不烫,端起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
喝完,继续瘫在桌子上喘息。
“怎么累成这样啊……”阿月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怎么样?他们有为难你吗?”
“没有。”
我重新从桌面爬起来,新剪的刘海挡住了我的视线,被我一口气吹到一边。
他有些疑惑:“那你这是?”
我叹了口气,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指尖摩挲着茶杯杯沿儿,反问他道:“阿月,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他的语气里满是关心:“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何止是不开心。”我人都萎了,“我现在有一种不是很想活,但实际上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的感觉,真的,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天上不下刀子把所有人都杀了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赶紧爆炸谁都别想活呢?”
“怎么突然这么想?”他皱了皱眉,“你受委屈了?”
这很难说。
我又“咕咚咕咚”牛饮似的把杯子里的水悉数喝完,然后看着他再给我倒水。
我再喝,他再倒。
直到一壶水被我喝完,我才勉强恢复了些气力,将今天一天的事尽数讲给他听。
我真的有点崩溃了。
“不是,封建王朝都亡了,怎么还有人要女孩子家学《女戒》啊?那玩意不是早就被废除了么怎么还让我学啊?况且女孩子怎么出去乱搞,乱搞的不是男人么,我戒有个屁用啊,怎么不让男的戒啊,这书的作者也是,幸亏他生的早,不然我见他一次骂他一次,我还真就纳了闷了,他有几个爹啊敢这么和我说话!”
“这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教我《女戒》的还是个老夫子,白头发白胡须,一身的迂腐气,他不让我坐着听,不让我站着听,非得让我跪着听,还让我这两天把整本书都背下来,过两日他还要考我,说如果我背错一个字就罚我抄一百遍。”
“还有那个礼仪课,他让我顶一摞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摞书啊,摞起来赶上我一个小臂那么厚了,还不让我掉,但凡掉了一本就让我重新五个来回,鬼知道那玩意顶在脑袋上有多沉啊,这几个来回下来我脖子都要断了!”
“学完礼仪我还得学女红,学完女红还得学琴棋书画,不是,我真是纳了闷了,学那玩意有啥用啊?给谁看啊?给阎王看啊?到时候投胎的时候我还得给阎王爷露两手呗,不然不让我投胎转世?”
“而且我今天才知道我那个郎夫上面有八个哥哥十四个姨娘,不是,十四个姨娘啊,这身体得多好才能娶十四个姨太太啊,真的不会体虚吗?况且我看最年轻的姨太太跟阿月你差不多大,要知道我那位叔叔可五十多岁了啊,五十多岁和二十多岁,恨不得差了两个我啊!这啥啊?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
“真的,如果我犯了什么罪过请让法理直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学这些封建礼教的东西,不然我真的很想要到大街上随机找两个可怜人给我当垫背的。”
也不顾阿月听不听得懂,我自顾自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说完了,心里也就痛快了。
反观阿月听完我说完这些后沉默了。
他拧着眉,凝视着我面前的茶杯,良久才开口道:“羲和,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不能老是将‘死’字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