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花落如雪,深红粉白,满庭飘香。
纷纷落下的花瓣划过阿月的发梢,绕着衣角,香了风,也香了他的衣裳。
阳光被花影切割,落在他脸上。
此前苍白的色彩,如今却透着些许的光亮。
每逢起风的时候,院里的破败的窗子总会咯吱作响,瑟瑟发颤,好像下一秒就要伴着这些花片一同坠落似的,正显示出院子主人平日的生活状况,想必是落寞极了。
我坐在阿月身边,看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桃花,然后温柔地递给我看。
“好看吗?”
我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情绪,闭口不答,只接过他手中的花,拿在手里面把玩。
他这才对我开口解释着手上的伤疤,
他说,昨天他本打算唱完那折牡丹亭就要去死的。
可好巧不巧地看见了我。
就连后面他拿着刀抵住自己静脉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也是我的脸。
他说:“当刀子不敢落下的时候,我就静静坐在这儿想了好久,想着想着,我忽地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没那么想死了。”
他说这话时一直是笑着的,就算讲到生死,也还是笑着的。
我静静地听阿月说着,咬下一口点心。
甜糯的水果馅流淌到我嘴巴里,甜得我牙疼。
我又想起他方才见我盯着他那只伤痕累累的胳膊时,一直轻柔地朝我重复着一句话:
“不要怕……羲和……不要怕……”
我不怕,真的。
我只是觉得这事儿挺出乎我意料的。
感受到他抬手摸着我的发顶,我将点心推到他面前:“阿月你等我一下哦,我回去拿点东西,你先吃。”
他微笑着点头。
我爬上墙,又翻回院子里。
半晌,又拿着碘酒翻回来。
我生平第一次讨厌“不能出院子”这件事,不然,我肯定能更快回来。
又坐回他身边,我让阿月把手腕拿出来。
阿月很听话,笑眯眯地,将伤痕数尽展现在我面前。
伤口很多,几乎占据了半个小臂。
他眉角轻轻一扬后,调侃似的问我:“害怕吗?”
我摇摇头,嘱咐他道:“消毒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阿月你忍一下。”
“好。”
经得他同意,我用镊子夹了沾满碘酒的棉花,一点一点按在他伤口上。
伤口被浸出来的碘酒蛰得又露出伤口。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圈微红,却仍笑着逗我:“小丫头,这么用力,你是在报复我呐?”
我说:“如果阿月还知道疼的话,下次就不要这么做了。”
“不会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不许有下次!”收起工具,我又捻一块糕点给他,笑吟吟地哄道,“阿月,你尝尝,这点心可甜了。”
“偷偷告诉你哦,如果不吃点甜食的话,嘴巴里的苦是会一点点渗透到心里面的。”
“如果心苦了,就算吃很多很多甜食也是没用的,真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水光破碎的眸子里好像有光影在晃动。
“噗嗤。”
他笑了。
我看着他手握成拳抵在下巴上轻笑道:“你这小丫头,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哪里需要你哄小孩似的哄我?”
“好啦,我没事的,别担心。”
他摸了摸我的发顶,柔软的指尖触感温柔。
真的假的啊?
我不是很相信。
“对了……”他忽地想起什么,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我静静地等着,等他好后才试探性地问我。
“小丫头,你为什么……不从门口进来?”
言外之意就是好奇我为什么总是翻墙呗?
“这个嘛……我爹生前就不让我出院子,他临死前,还特地嘱咐过在我成人之前不准踏出院子一步,否则……”
“害,也没什么原则。”我摆摆手,“就是我十五年没出过院子了,现如今反倒有点害怕去外面瞧瞧。”
“反正我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外面的人也早以为我在当年那场葬礼中死掉,如此一来,我还是不要出去吓人的好。”
他问我想不想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想……也不想,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出去的。”
“我会出去的。”
“不是以林家陪葬品的身份,不是以林氏孤女的身份,而是真真正正、正大光明地以‘林羲和’这个名字出去,我会叫所有人都认识我的。”
他听后,咬下一口点心,笑了:“谢谢,点心很甜。”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落在他的戏服上。
一阵风来,树叶簌簌摇晃,连带着他身上的光影也跟着摇晃。
我放下手,托腮看了他一会儿,夸道:“阿月,你真好看。”
与第一次说时不同,这次比上次更加真心。
他害羞了。
“怎……怎么会。”
苍白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配那他双墨黑的桃花眼,特别清丽。
我笑眯眯地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不知从哪里飘来饭菜香,我忍不住问道:“阿月,你会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