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齐不语不再多言,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沿着这条由他窃取而来的生路,踉跄而坚定地向前走去。每一步踏在星光上,他七窍中流出的银灰色血丝就多一分,脸色也灰败一分,仿佛这条路的每一步,都在燃烧着他最根本的生命本源。
红姑挣扎着站起,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齐不语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咬牙跟上。老道士搀扶住脱力颤抖的阿七,紧随其后。
星光小径笔直地向前延伸,通向未知的、被混乱迷雾笼罩的前方。小径之外,是沸腾的毁灭之海。污血裂痕如同无数张开的巨口,无声地咆哮;湮灭风暴席卷着黑暗,试图吞噬这微不足道的光明;深渊的引力扭曲着空间,拉扯着小径的边缘;时间乱流的光影碎片如同鬼魅般在周围穿梭飞舞。
这条星光小径,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脆弱而坚定地航行着。每一次外界的毁灭力量冲击小径的边缘,都会引起星光的剧烈荡漾,小径本身也会出现细微的扭曲和明灭,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混沌重新吞噬。
齐不语走在最前,承受着小径维持的最大压力。他每一步落下,脚下流淌的星光都会泛起一圈涟漪,这涟漪并非扩散,而是迅速向着他身体汇聚,如同在汲取他的生命力来维持小径的存在。他的背影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单薄和枯槁。
突然!
“小心左边!”阿七嘶哑地低吼,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提前感应到了危险。
只见小径左侧,一片巨大的、色彩无法形容的漩涡毫无征兆地生成!那漩涡由无数混乱的时间碎片和深渊意念凝聚而成,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比之前强横十倍的恐怖吸力!这股吸力并非针对身体或神魂,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
星光小径左侧的边缘,被这股恐怖的吸力猛地撕扯、扭曲!构成边缘的星光如同被拉长的糖稀,迅速变得稀薄、黯淡!小径的宽度,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截!更可怕的是,那漩涡黑洞仿佛拥有意识,正缓缓地、坚定地向着星光小径移动过来,要将整条路彻底吞噬!
“哼!”齐不语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小径的受损直接反馈到他身上,他左半边身体瞬间变得有些虚幻透明!他猛地停下脚步,染血的右手抬起,对着左侧那恐怖的漩涡黑洞,五指骤然张开,然后狠狠一握!
“窃!”
没有光芒爆发,没有能量波动。只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绝对的“剥离”感。
那正疯狂撕扯小径边缘、并缓缓移动过来的巨大混乱漩涡,其核心旋转的轨迹,极其突兀地……凝滞了一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抽走了维系其旋转的、一丝最核心的法则动能!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但整个漩涡的移动速度骤然减缓,撕扯小径边缘的力量也出现了瞬间的削弱。
就在这凝滞的瞬间,构成星光小径的法则符文急速流转、重组,被撕扯变形的边缘迅速修复、稳固,宽度也恢复了正常。
齐不语放下手,身体虚幻的部分重新凝实,但脸色更差,连呼吸都变得微弱断续。他不再停顿,继续迈步向前,速度甚至加快了一丝。刚才的应对,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凶险万分,消耗巨大。
前行不足百步,新的危机接踵而至。
上方,那片纯粹的湮灭风暴区域,仿佛被星光小径的存在所激怒。原本只是被动扩张的黑暗空洞,骤然剧烈翻腾起来!一道凝练如墨汁、边缘闪烁着绝对虚无死光的湮灭洪流,如同天罚之矛,无声无息地向着星光小径的中段轰然刺落!
所过之处,连混乱的法则线条都无声无息地消失,留下一片绝对的“无”!
这一击,锁定的并非齐不语,而是队伍中段的老道士和被他搀扶的阿七!显然,这混乱的轮回意志,也懂得“围点打援”!
“无量天尊!”老道士须发皆张,感受到那灭顶之灾的锁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搀扶阿七的手松开,双手握住那柄光芒黯淡的铜钱剑,全身残存不多的道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天地正气,护我道身!敕!”
嗡!
铜钱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颤音,剑身上仅存的几枚古旧铜钱虚影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团极其凝练、带着浩然正气的金色火焰!这火焰在老道士身前急速旋转,形成一个尺许大小的金色光盾,试图硬撼那灭世般的湮灭洪流!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螳臂当车!那湮灭洪流蕴含的,是抹杀一切存在的力量!老道士的护身道法,连让它迟滞一瞬都做不到!
就在金色光盾即将与湮灭洪流接触的刹那——
走在最前方的齐不语,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艰难地抬起左手,对着上方那即将落下的湮灭洪流,极其随意地……弹了一下手指。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仿佛玉珠落盘的轻响。
那足以湮灭星辰的恐怖洪流,在距离金色光盾不足三尺的上方,其最核心、最凝练、代表着“湮灭”本身的那一点法则核心,极其诡异地……消失了!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从概念层面抹去!
失去了核心的湮灭洪流,瞬间失去了那绝对的“湮灭”特性!它依旧庞大、恐怖,带着毁灭性的能量,但性质却变成了纯粹而狂暴的混乱能量冲击!
轰!!!
狂暴的能量洪流狠狠砸在老道士燃烧道力本源撑起的金色光盾上!
光盾剧烈震荡,金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老道士浑身剧震,如同被万斤巨锤砸中,猛地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
“老道!”红姑惊呼,情丝瞬间卷出,缠住老道士的腰,将他堪堪拉住,避免他飞出星光小径的范围。
而那股失去了“湮灭”核心的混乱能量洪流,在轰击光盾之后,余势不减地冲击在星光小径上,引起小径剧烈的震荡和光芒闪烁,但终究……未能将其击穿!
齐不语收回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比黑暗更纯粹的、不断生灭的虚无气息。他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这一次,连他的右臂都开始变得有些虚幻透明。他强行窃取了那湮灭洪流最核心的“湮灭”概念,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
“走……”他嘶哑地催促,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脚步却未曾停下。
星光小径在毁灭的汪洋中艰难延伸,每一次外界的冲击,都如同重锤敲打在齐不语残破的身躯之上。他的身体,如同被岁月侵蚀的沙雕,正一点点地崩解、消散。
先是左臂,在又一次强行稳固小径边缘后,彻底化为一片飘散的、带着星屑微光的透明尘埃,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是右腿。为了抵消一道扭曲时空的乱流对小径轨迹的拉扯,他不得不以自身为锚。当那乱流被强行抚平的瞬间,他的右腿自膝盖以下,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只留下平滑如镜的断口,没有鲜血,只有不断逸散的星芒。
他前进的姿态,变成了令人心碎的蹒跚。仅存的左腿支撑着残躯,每一次跳跃般的挪动,都伴随着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更加剧烈的颤抖。他剩下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依旧有细微的虚无丝线流淌而出,维系着小径最根本的存在,但每一次丝线的流动,都让那断臂处的透明化向肩头蔓延一分。
红姑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踏在他残留的、带着星芒的脚印上。她的眼眶通红,牙关紧咬,几乎要沁出血来。她数次伸出手,想要搀扶那随时会彻底消散的背影,指尖却在触及那逸散星芒前又死死攥紧收回。她知道,任何外力的介入,都可能打破他此刻与窃取而来的“路径”之间那脆弱而玄妙的平衡,带来彻底的崩溃。
老道士被红姑的情丝缠绕着,勉强跟上,气息微弱,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阿七则沉默地跟在最后,眼中血色褪去大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星光小径之外,毁灭的景象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污血裂痕汇聚成咆哮的血海,深渊漩涡膨胀成吞噬星河的巨口,湮灭风暴化作席卷一切的黑色潮汐,时间乱流凝结成冻结永恒的冰川……它们如同被激怒的太古凶兽,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挤压、撕咬着这条胆敢在它们领地中开辟“生路”的星光小径!
小径的光芒在围攻下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构成小径的法则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生灭,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每一次剧烈的闪烁,都意味着齐不语残存的身体又有一部分化为飘散的星屑。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亿万张痛苦面孔凝聚而成的、不断哀嚎的怨念之墙后,前方翻腾的混沌迷雾深处,隐约透出了一点……不同!
不再是毁灭的混乱,而是一种沉凝、厚重、带着古老岁月气息的……壁垒的轮廓!虽然依旧模糊不清,但那隔绝内外的质感,与身后沸腾的毁灭之海截然不同!
轮回的边缘壁垒!生路的终点!
希望的火光,在绝望的深渊尽头,微弱而顽强地亮起!
然而,就在这希望初露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片混乱的轮回之力,仿佛被彻底激怒,发出了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不再是来自某个方向,而是源自这片混沌存在的根基!仿佛支撑这片毁灭世界的柱子,正在一根根断裂!
齐不语前方,那片隐约可见的壁垒轮廓前方,整个混沌虚空骤然向内塌陷!不是形成漩涡,而是……彻底的坍缩!一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纯粹黑暗的“点”出现了!
这个“点”出现的瞬间,光线、声音、能量、法则……一切的一切,都向着它疯狂塌陷、湮灭!它并非黑洞,而是比黑洞更恐怖的存在——那是混沌本身,在意识到“生路”即将被打通时,凝聚了所有混乱本源,进行的终极反扑!一个代表“绝对终结”的奇点!
这个奇点出现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轰然降临!这一次,不再是作用于身体或神魂,而是作用于……存在本身!
星光小径首当其冲!构成小径的星光如同被卷入磨盘的流沙,疯狂地向着那个黑暗奇点涌去!整条小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地扭曲、变形,被拉长、撕裂!其存在的基础,构成小径的法则概念本身,都开始动摇、崩解!
“噗!”
齐不语仅存的半截残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前扑倒!他仅存的右臂在扑倒的瞬间,齐肩化为飞散的星芒!左腿也自大腿根部开始迅速透明、消散!他整个人,几乎只剩下小半个胸膛和头颅还勉强维持着形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齐不语!”红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情丝狂涌而出,试图缠住他。
“完了……”老道士面如死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奇点,眼中只剩下绝望。
阿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死死盯着前方那即将彻底消散的身影和那条不断被拉扯崩解的星光之路,眼中血光疯狂闪烁,那是困兽最后的疯狂。
就在这真正的绝境,生死存亡的最后一线!
扑倒在地、只剩下头颅和小半胸膛的齐不语,猛地抬起了头!
他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近乎疯狂的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旋转的漩涡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两点燃烧到极致、仿佛要焚尽诸天万界的炽白火焰!
他张开了嘴,没有声音发出,但一道清晰无比、斩钉截铁、仿佛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刻印在虚空中的意念,如同惊雷般在仅存三人的神魂最深处炸响:
“路已开,踏过去!莫回头!”
随着这意念的爆发,他那仅存的、正在飞速消散的小半胸膛和头颅,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刺瞎人眼的炽烈光芒!
这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疯狂地……向内收缩!凝聚!
凝聚于一点!
凝聚于那条被黑暗奇点疯狂拉扯、扭曲、即将彻底崩断的星光小径的尽头!
“燃我残躯,铸尔前路!窃道……定乾坤!”
无声的呐喊在法则层面回荡。
那炽烈的光芒,在收缩到极致的刹那,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霹雳,沿着那条星光小径的轨迹,轰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
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固定”!
那正在疯狂塌陷、拉扯星光小径的黑暗奇点,其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在接触到那炽白光芒的瞬间,极其突兀地……凝滞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从概念层面,“偷”走了它“吞噬”与“终结”的终极权柄!
失去了核心权柄的黑暗奇点,虽然依旧庞大恐怖,却瞬间失去了那绝对的、抹杀一切的特性!它变成了一团巨大而混乱的能量团,依旧在塌陷,却再也无法撼动那条被炽白光芒笼罩的星光小径分毫!
而那条由齐不语窃取概念、又以自身最后存在为薪柴点燃的星光小径,在炽白光芒的笼罩下,瞬间变得无比凝实、无比稳固!它如同一条横贯宇宙的光之桥梁,一端连接着众人脚下,另一端,无视了那混乱的能量团,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法则的混乱,笔直地、坚定地……刺入了前方那片模糊的、沉凝厚重的壁垒轮廓之中!
一条清晰、稳定、散发着温暖生机的通道,在壁垒之上,豁然贯通!
通道的另一端,隐约可见平静的虚空,那是混乱轮回之外的气息!
生路,彻底洞开!
而代价……是齐不语最后的存在。
当那炽白光芒爆发、稳固小径、贯通壁垒的瞬间,齐不语那仅存的头颅和小半胸膛,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化作最后一片璀璨的、带着星屑的透明光点,无声无息地……彻底飘散在星光小径之上。
没有遗言,没有告别。只有那最后烙印在众人神魂深处的决绝意念,和他存在彻底消散后,依旧弥漫在通道入口处的那份冰冷而孤高的气息。
红姑伸出的情丝,只来得及缠住一片飘散的星屑。那星屑在她指尖微微闪烁了一下,便彻底熄灭、消失。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艳丽的脸庞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空茫的死寂。泪水无声地涌出,还未滑落,就被通道外残余的混乱能量蒸发。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老道士怔怔地看着齐不语消失的地方,又看向那条彻底贯通、散发着生机的通道,老眼中浑浊的泪水终于滚落。他挣扎着,对着那片虚空,深深作揖,腰弯到了尘埃里。口中无声地嗫嚅着,念诵着超度往生的经文。
阿七眼中的疯狂血光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呆滞的震撼。他看着那条用生命铺就的道路,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污血和尘埃的手,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短暂的死寂,被通道外更加狂暴的、失去目标的混沌咆哮打破。失去了齐不语的存在,那被强行稳固的星光小径开始微微闪烁,通道入口的光芒也出现了一丝不稳的迹象。
“走!”红姑猛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悲伤的决绝。她不再看那片消散的星屑,转身,第一个踏入了那条散发着平静虚空气息的通道!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怆和义无反顾的坚定。
老道士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沸腾的毁灭之海和齐不语消失的地方,搀扶起脱力的阿七,紧随红姑之后,踉跄却坚定地,踏入了通道。
当阿七的身影也消失在通道光芒之中后——
轰!!!
失去了承载者的星光小径和通道入口,瞬间崩塌!构成它们的法则光芒如同破碎的琉璃,四散飞溅,然后被周围疯狂涌来的污血裂痕、湮灭风暴、深渊漩涡彻底吞噬、湮灭!
那片沉凝的壁垒轮廓,也缓缓隐没在翻腾的混沌迷雾之后。
轮回的入口,彻底关闭。
只留下那片被彻底激怒、却失去了目标的混乱毁灭之海,在无休无止地咆哮、翻滚,仿佛在宣泄着被“盗渡”的狂怒。
壁垒之外,是冰冷、寂静、亘古不变的虚空。
三人踉跄着从通道的光芒中跌出,身后的光芒漩涡在最后一个身影脱离后,如同耗尽能量的烛火,闪烁了几下,便无声无息地彻底熄灭、消失。将那片混乱绝望的轮回彻底隔绝在身后。
红姑第一个稳住身形,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光芒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冰冷的虚空壁垒,光滑、坚硬、死寂,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那个人的牺牲,都只是一场幻梦。她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的星屑早已湮灭无痕,只有一片冰冷。
老道士扶着几乎虚脱的阿七,瘫倒在冰冷的虚空基石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浑浊的目光同样投向那闭合的壁垒,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滴在虚空尘埃里,瞬间冻结成冰。
少年阿七则蜷缩在地,身体因脱力和残留的恐惧而剧烈地抽搐。他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刚才那最后爆发、贯穿壁垒的炽白光芒,和那个身影彻底消散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混乱的意识里。
虚空死寂。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冰冷和空旷。远处,或许是星辰,或许是尘埃,闪烁着微弱的、永恒不变的光芒。这寂静,比轮回中的毁灭轰鸣更让人心悸。
红姑缓缓地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她挺直了脊背,如同风雪中不肯折断的寒梅。脸上所有的悲伤、脆弱、茫然都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所取代。
“他……”老道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齐小友他……”
“他做了他该做的。”红姑打断了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得如同这虚空的基石。她的目光扫过老道士和依旧蜷缩呜咽的阿七,“我们活着出来了。这就够了。”
她不再看那闭合的壁垒,仿佛要将身后的一切彻底斩断。目光投向这片陌生死寂的虚空深处,似乎在寻找着方向,又似乎只是茫然地凝视着虚无。
老道士看着红姑冰冷决绝的侧影,又看了看怀中依旧沉浸在恐惧与震撼中的少年,最终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带着无尽悲凉。他挣扎着盘膝坐起,开始调息体内枯竭混乱的道力。
虚空无声。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永恒。
一直蜷缩呜咽的阿七,身体剧烈的抽搐渐渐平息。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脸上涕泪和血污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不再只有恐惧和疯狂。
那是一种经历了最深沉的绝望、见证了最惨烈的牺牲、又在不可能中挣扎出绝境后,被强行淬炼出的……某种东西。沉重、复杂,带着一丝尚未成型的、如同刀锋初砺般的……决然。
他不再呜咽,只是沉默地、一点一点地,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自己虚脱的身体。他的目光,也第一次,越过了红姑冰冷的背影,投向那片齐不语最后消失的方向。
那里,冰冷的壁垒依旧死寂。
但在阿七的眼中,那片虚空,仿佛还残留着一缕无形的、冰冷孤高的气息。那气息如同烙印,刻进了他懵懂而凶悍的灵魂深处。
他扶着冰冷的虚空岩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尽管双腿依旧发软,尽管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但他站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株刚刚经历狂风暴雨、却倔强地重新扎根的小树。
红姑似乎感应到了身后的变化,但她没有回头。她依旧凝视着虚空深处,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老道士调息的气息也平稳了些许,他睁开眼,看着站起来的阿七,又看了看红姑冰冷的背影,最终,目光也投向了那片死寂的壁垒。
虚空依旧冰冷死寂。
唯有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和那份失去的、沉甸甸的重量,无声地弥漫在三人之间,如同这永恒虚空中唯一的回响。
冰冷的虚空尘埃无声漂浮,齐不语最后消散处,一缕星屑般的微光悄然凝结,于绝对死寂中勾勒出冰冷遗言:“轮回可渡?今日盗的,乃是苍天眼底的‘不可能’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