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不语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开,低沉、稳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硬生生劈开了四周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声浪。那声音并非来自喉舌,而是源于他意志最核心的震荡,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心神之上。
“桥在脚下,心在桥上,情丝为引,随我踏前!”
他一步踏出,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踩踏在某种无形鼓点的节拍之上。足尖落处,那原本在狂暴乱流中剧烈震颤、几近透明的七彩情丝之桥,竟陡然凝实了一瞬!千百道细密坚韧的光丝自他立足点向外蔓延,如同活物般,瞬间编织、加固、绷紧,将整座摇晃欲碎的虹桥强行稳定下来。
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牵引力,随之从桥面传递而来,精准地拂过每个人的神魂。那并非绳索的拉扯,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共鸣与邀请,邀请众人将自身的心神、意志,乃至最深处的情感波动,与这座由纯粹情念构筑的桥梁融为一体。
“跟上!”红姑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急切,率先响应。她毫不犹豫地放开对自身神魂的束缚,任由那份牵引力引导自己的心神,小心翼翼地投入脚下那流光溢彩的桥体。她的意念甫一接触那七彩光丝,便觉一股奇异的暖流涌遍全身,仿佛冰冷的身体骤然浸入温泉,桥身那令人心悸的摇晃在她感知中瞬间减轻了大半。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迈步向前,紧紧缀在齐不语身后三步之遥。
“道法自然,随波而安!”老道士低喝一声,浑浊的老眼中精光暴涨。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枯寂已久的道力瞬间被引动,整个人似乎轻了几分,脚步随之变得飘忽,仿佛一片落叶轻盈地踏在汹涌的浪尖。那牵引力与他自身的道法自然之意完美契合,让他每一步都踏在虹桥力量流转最稳定的节点上。
少年阿七的反应最为直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全身肌肉贲张,眼中血丝密布,是极致的恐惧催生出的孤注一掷的凶悍。他不再试图对抗桥身的晃动,反而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猛兽,借着牵引力猛地向前一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在红姑身后,死死抓住了她腰间的衣带,将自身安危彻底系于前方之人。
最后方的几名修士,脸上血色尽褪,牙齿格格作响。他们看着前方三人已踏上那看似稳固了些的虹桥,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正在被无形巨力撕扯、扭曲、最终彻底湮灭成混沌虚无的破碎空间,最后一点犹豫被彻骨的寒意碾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喊,争先恐后地扑上桥面,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齐不语没有回头,但身后每一缕情丝的波动、每一个人的心神融入、每一次脚步的落下,都清晰地映照在他此刻被无限提升的感知之中。整座情丝之桥,如同他意志的延伸。他清晰地“看”到,那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压力,并非简单的力量挤压,而是无数种截然不同的法则在碰撞、湮灭、重组!
左侧,是时间的乱流。一片片光怪陆离的碎片漩涡般扫过,碎片中,草木在瞬息间完成枯荣百次轮回,山峦拔地而起又在眨眼间风化塌陷成尘埃,无数生灵的身影在其中快进般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被压缩成令人作呕的模糊光影。一股无形的迟滞与腐朽之力,正疯狂地侵蚀着虹桥左侧的光丝,七彩光芒沾染上灰败,情丝本身蕴含的生机被急速抽走,变得干瘪脆弱。
右侧,是空间的绞杀。那里的景象如同打碎的万花筒,无数棱镜般的碎片以疯狂的速度旋转、切割、相互撞击。上一刻还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下一刻就坍缩成针尖大小的黑点;这边是熔岩翻滚的火山口,瞬间就无缝切换成冰封万里的极寒雪原。空间的界限彻底混乱,巨大的拉扯与挤压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要将虹桥右侧的情丝碾磨成最原始的粒子。七彩光丝在无形的空间利刃下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痕不断蔓延、加深。
上方,是纯粹法则的湮灭风暴。没有具体的景象,只有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到极致的“无”。那是“存在”本身的禁区。任何物质、能量、乃至构成世界的基本法则线条,一旦触及那片区域,都如同冰雪落入熔炉,瞬间消失,连一丝涟漪都不会留下。唯有虹桥顶端弥漫开来的、如同星尘般闪烁的淡淡情念辉光,勉强在那片“无”的边界撑开一层薄如蝉翼的护罩。辉光与湮灭之力接触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消融着,星尘般的辉光不断被抹去,护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下方,则是无尽深渊的咆哮。那并非黑暗,而是无数混乱意念与破碎时空搅成的、色彩无法形容的漩涡。漩涡深处,亿万张扭曲的面孔若隐若现,有愤怒的嘶吼,有绝望的哀嚎,有痴狂的大笑,有冰冷的漠然……那是沉沦于无尽轮回、迷失了自我的众生残响。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自漩涡中心传来,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虹桥的根基,要将整座桥连同桥上的一切,都拖入那永恒的混乱与沉沦之中。情丝之桥的底部,七彩光芒被那混乱的漩涡疯狂侵蚀、污染,变得浑浊黯淡。
每一种力量,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混乱与毁灭。它们并非独立存在,而是在激烈的冲突与碰撞中,衍生出更加诡异、更加不可预测的次级乱流!时间碎片被空间棱镜切割,爆发出撕裂因果的闪光;湮灭风暴的边缘扫过深渊漩涡,激起能冻结神魂的寒潮;空间利刃斩入时间乱流,制造出虚实难辨的幻影迷宫……这些次级乱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虹桥周围疯狂游走、噬咬,每一次撞击都让整座桥剧烈震荡,情丝崩断的细碎声响不绝于耳。
“稳住心神!情丝即心念,心念不散,桥便不塌!”齐不语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再次穿透混乱的轰鸣,在众人心头炸响。他前进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沉重,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他的双手并未停下,十指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在身前虚空勾勒着。无数道细若游丝、近乎透明的能量丝线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这些丝线与他脚下情丝之桥的七彩光芒截然不同,它们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的“空”与“无”的特质。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概念的具象化——否定、剥离、窃取的概念。
这便是窃道术!窃取天地法则,窃取存在本身!
此刻,这些无形的窃道丝线并未直接攻击那些毁灭性的乱流,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以令人叹为观止的精准和速度,刺入那些狂暴力量相互碰撞、湮灭、暂时形成的、比发丝更纤细千百倍的“间隙”之中!
左侧,时间碎片与空间棱镜的碰撞点,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相互湮灭的瞬间,会形成一个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虚无平衡点”。就在那平衡点诞生的亿万分之一刹那,一道窃道丝线便已无声无息地刺入其中,如同水蛭般吸附其上,贪婪地汲取着那湮灭瞬间释放出的、被浪费掉的庞大法则能量。丝线微微亮起,传递回一种冰冷而纯粹的力量。同时,丝线本身的存在,如同一枚最微小的楔子,极其微弱地干扰了碰撞的烈度,让那片区域的时间乱流侵蚀虹桥的速度,几乎难以察觉地减缓了一丝。
右侧,空间绞杀的利刃斩入深渊漩涡混乱意念的瞬间,那纯粹的切割之力会被粘稠混乱的意念稍稍阻滞,形成一个极其短暂的“粘滞点”。另一道窃道丝线早已等候在此,瞬间缠绕上去,并非对抗,而是如同最灵巧的窃贼,飞快地“抽走”了那粘滞点中蕴含的、一丝属于空间法则本身的“锐利”属性。被抽走锐利的空间利刃,切割虹桥的威力顿时削弱了一分。同时,那丝线缠绕的轨迹,也隐隐构成了一条极其细微、极其短暂的安全通路雏形。
上方,湮灭风暴边缘扫过深渊漩涡激起的寒潮,其核心是两种极致毁灭力量短暂融合又分离的节点,会逸散出冰封万物的死寂法则碎片。窃道丝线如影随形,在节点形成的瞬间将其包裹、剥离,将那些散逸的法则碎片悄然“偷走”,转化为自身流转的能量。丝线变得更加凝实、灵活,在湮灭护罩边缘游走,如同修补匠,用窃取来的、同源却更温和的法则碎片,去填补护罩上被消融的部分,虽然杯水车薪,却顽强地延缓着护罩变薄的速度。
下方,深渊漩涡的吸力与时间乱流的迟滞之力相互叠加,在虹桥根基处形成一股强大的、向内塌陷的扭曲力场。数道窃道丝线同时刺入力场最不稳定的几个涡旋核心,并非硬撼,而是精准地“窃取”走维系这些涡旋旋转的、一丝丝最核心的旋转动能。失去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动能,涡旋的稳定性被打破,向内塌陷的吸力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对虹桥根基的撕扯力量,竟也奇异地减弱了那么一星半点。
每一次窃取,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在法则碰撞湮灭的刹那缝隙里。每一次成功的“偷窃”,都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一滴冷水,虽然微小,却持续不断地、极其勉强地削弱着毁灭洪流对虹桥的侵蚀,在绝对的混乱中,为这座脆弱的桥梁争取着一丝喘息之机。
齐不语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下去,额角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瞬间渗出又被周围狂暴的能量蒸发。每一次指尖的勾勒,每一次丝线的探出与窃取,都伴随着他自身神魂之力的疯狂燃烧!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在跋涉。他眼中那深邃的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吞噬掉所有的光芒,只留下纯粹的计算与推演。
“还不够……远远不够……”他心中默念,声音在灵魂深处回荡,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窃道丝线编织的局部“安全”如同在滔天海啸中用沙粒堆砌的堤坝,随时会被下一个巨浪彻底摧毁。他需要洞悉全局,需要找到那唯一贯穿始终、能承载所有人通过的“路径”!
他的意识如同沉入了冰冷粘稠的深海,强行抽离出对情丝桥的掌控,不顾虹桥因失去他主要力量的维持而发出更加刺耳的呻吟和更剧烈的摇晃。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推演之力,所有的神魂力量,都凝聚到极致,化作两道无形的、洞察万物的目光,穿透眼前狂暴混乱的表象,投向那混乱的根源深处。
视野在无限拔高,又无限深入。
他看到的不再是具体的时间碎片、空间棱镜、湮灭风暴或深渊漩涡。他看到的是无数条纵横交错、扭曲缠绕、不断崩断又重组的法则之线!它们如同亿万条疯狂舞动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巨蟒,相互撕咬、吞噬、湮灭。
时间之线,呈现出无数断裂的、首尾相连的光环,光环上布满了倒流的沙漏和碎裂的日晷虚影,无序地跳跃闪烁。
空间之线,则如同无数被打碎又强行粘合的玻璃棱柱,折射出光怪陆离、彼此矛盾的空间景象,棱柱的断面锋利如刀,切割着一切。
湮灭之线,是纯粹的、不断扩张的黑暗空洞,所过之处,法则之线无声无息地消失,留下绝对的虚无。
深渊之线,是混乱的、粘稠的、不断翻滚的暗红色泥沼,里面沉浮着无数痛苦嘶嚎的意念碎片,散发着堕落与沉沦的引力。
这些代表着不同混乱法则的“线”,并非静止,而是在永恒的冲突与融合中,不断地湮灭、重生、扭曲、变形。每一次湮灭,都爆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每一次重生,都伴随着法则的扭曲;每一次碰撞,都诞生出更加不可预测的次级混乱。
然而,就在这看似绝对无序、只有毁灭的混沌之海中,齐不语那被逼至极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在那无数法则之线最密集、碰撞最激烈、湮灭最频繁的核心区域,那些代表着不同混乱源头的法则巨蟒在疯狂撕咬吞噬对方的同时,它们的躯体、它们的力量、它们湮灭后残留的法则碎片,在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悖论的混沌平衡中,竟然……形成了一条极其细微、极其短暂、极其扭曲、却又真实存在的……缝隙!
那条缝隙,并非实体空间,更像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奇点”,一种混乱到极致后、所有毁灭性法则相互抵消、暂时形成的绝对“真空”!它存在于亿万次法则湮灭的间隙叠加点上,如同惊涛骇浪中偶然出现的、一个没有水的“空洞”。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随着周围法则巨蟒的每一次撕咬和湮灭而不断扭曲、变形、闪烁、游移。它可能在一瞬间拉长如发丝,下一刻就坍缩成一个点;可能出现在左侧的时间乱流核心,眨眼间又跳跃到右侧的空间绞杀漩涡边缘。它存在的每一刹那,都伴随着周围法则湮灭产生的、足以撕碎星辰的恐怖能量乱流!
但它的本质,是“空”,是“无”,是毁灭力量在相互倾轧中暂时形成的、一个安全的“盲区”!一条理论上可以穿行的、没有法则力量作用的绝对“路径”!
这条路径,脆弱到无法想象。它存在的唯一基础,就是周围那永不停歇的、混乱到极致的法则湮灭必须持续下去。任何一丝外力的介入,任何一点平衡的打破,都可能让它瞬间崩溃,或者引动周围积蓄的毁灭能量将其彻底淹没。它就像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一根蛛丝,其下是沸腾的毁灭熔炉。
“就是它!”齐不语的心脏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击中,神魂深处爆发出无声的呐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狂喜与凝重。找到了!这条在不可能中诞生的、理论上存在的“安全路径”!但要将它从这毁灭的混沌中“偷”出来,固定下来,化为一条足以让众人通行的生路……
这已不是窃取具体的法则或能量,这是窃取“可能性”本身!窃取混沌中那亿万分之一刹那的、安全的“概念”!
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是窃道术从未涉足过的领域!是真正的……盗渡轮回!
就在齐不语心神剧震、全力推演锁定那条虚无缥缈的“安全路径”的瞬间,对情丝桥的掌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这迟滞在平时或许微不足道,但在这毁灭风暴的核心,却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致命的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轰隆——!!!”
一声比之前所有轰鸣加起来都要恐怖、仿佛整个宇宙根基都在断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众人头顶炸开!
并非来自某一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仿佛亿万座无形的巨山同时崩塌、亿万颗星辰同时湮灭!空间不再是扭曲,而是如同脆弱的琉璃镜面般,大块大块地碎裂、剥落!
无数道漆黑的裂痕,如同疯狂蔓延的死亡藤蔓,凭空出现在虹桥的上方、左右,甚至……前方!这些裂痕并非简单的空间裂缝,其边缘翻卷着粘稠如沥青的黑暗物质,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恶念,正是深渊漩涡力量的具现化!裂痕内部,则流淌着粘稠、污浊、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光芒,仿佛凝固的污血,那是无数沉沦意念的聚合体!
更恐怖的是,伴随着空间裂痕的蔓延,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降临!这吸力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仿佛有亿万只冰冷滑腻的手,同时探入每个人的识海,死死攥住了他们的灵魂本源,要将他们拖拽出来,投入那裂痕深处永恒的沉沦!
“啊——!”
“不!!”
惨叫声瞬间撕裂了混乱的轰鸣。最后方那几名心神本就摇摇欲坠的修士首当其冲。其中两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护体灵光如同肥皂泡般瞬间破灭,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神魂被那股吸力硬生生从躯壳中扯出大半!他们的身体还僵立在原地,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而两道半透明的、扭曲挣扎的人形虚影,却已被那恐怖的吸力拉得离体而出,如同断线的风筝,尖叫着投向最近的一道粘稠裂痕!
“师弟!”旁边一人目眦欲裂,本能地伸手去抓,指尖刚刚触及那半透明虚影的边缘——
“嗤啦!”
一道无声无息的、边缘流淌着污血的漆黑裂痕,如同毒蛇般在他身侧凭空浮现!裂痕无声地张开,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那修士伸出的手臂,连同他半边的肩膀和头颅,瞬间消失!没有鲜血飞溅,没有骨骼断裂的声响,只有一片平滑如镜的断口,仿佛他身体的那一部分从未存在过!断口处,残留的污血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疯狂侵蚀着剩下的残躯!
残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还未落地,就被另一道蔓延过来的空间裂痕彻底吞噬,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仅仅一个呼吸间,三名修士,形神俱灭!
“稳住!守住神魂!”老道士须发戟张,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道喝。他手中那柄古旧的铜钱剑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无数枚铜钱虚影旋转飞舞,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嗡鸣,在他身周形成一圈淡金色的护罩。护罩上,无数细小的符文流转,艰难地抵抗着那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恐怖吸力。他脚下的七彩情丝光芒大放,试图将他牢牢吸附在桥面。
少年阿七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双眼彻底被血色覆盖。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狂暴凶戾的气息轰然爆发!他全身肌肉如同吹气般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如同燃烧的岩浆。他不再是人形,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凶兽,四肢着地,利爪深深抠入情丝桥面,任凭那吸力如何撕扯,竟也凭借着这股蛮横的凶性和力量,死死钉在了原地!只是他口鼻中不断溢出鲜血,显然这爆发对身体的负担极大。
红姑承受的压力最为巨大!她紧跟在齐不语身后,几乎处在风暴冲击的最前沿!那撕裂空间的污血裂痕,有好几道就出现在她身侧不足三尺之处!恐怖的吸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神魂,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无数混乱的呓语和绝望的嘶嚎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响。
“滚开!”红姑厉叱,艳丽的脸上再无半分妩媚,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她双手猛地向上扬起,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
嗡!
她体内蕴养多年的磅礴情念之力再无保留,如同决堤的江河般汹涌而出!不再是温润的牵引,而是炽热、粘稠、带着无尽痴缠与守护意志的洪流!
无数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璀璨的七彩情丝,从她十指间,从她周身窍穴中,狂飙般喷射而出!这些情丝不再仅仅连接桥面,而是疯狂地交织、缠绕、覆盖!
瞬间,一张巨大无比、层层叠叠、闪烁着梦幻般七彩光晕的情念巨网,以她和齐不语为中心,悍然张开!巨网坚韧无比,每一根情丝都蕴含着红姑最精纯的念力和守护的执念,硬生生挡在了众人与那些疯狂蔓延的污血空间裂痕之间!
噗!噗!噗!
污血裂痕中流淌出的暗红光芒冲击在情念巨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七彩光芒剧烈闪烁、明灭,被侵蚀的地方迅速变得黯淡、枯萎。恐怖的吸力透过巨网传递进来,虽然被削弱,却依旧让网后的老道士和阿七浑身剧震,脸色煞白。
红姑更是首当其冲!每一次巨网被冲击、被腐蚀,都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神魂!她娇躯剧颤,嘴角无法控制地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情念巨网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范围也在被那污血光芒逼迫得不断收缩!
“齐不语!快!!”红姑从牙缝里挤出嘶吼,声音因为剧痛和神魂的剧烈消耗而变形。她死死支撑着这张庇护所有人的巨网,全身的骨骼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情丝巨网是她心念所化,此刻正承受着撕裂神魂般的痛苦。她感觉自己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随时会绷断!
虹桥在剧烈地颠簸、扭曲,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情丝断裂的脆响如同密集的雨点。深渊的吸力、空间的裂痕、污血的侵蚀、神魂的拉扯……多重毁灭力量叠加,如同末日降临。
齐不语依旧背对着这一切,他的身体在毁灭风暴中如同礁石般稳固,甚至未曾晃动分毫。红姑的嘶吼、情丝巨网濒临崩溃的哀鸣、老道士铜钱剑的悲鸣、阿七野兽般的喘息、身后空间彻底湮灭的恐怖声响……这一切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然而,他的心神,此刻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剔除了所有的情感波动,只剩下最纯粹、最冰冷、最极致的推演与锁定。
他眼中那深邃的漩涡旋转速度已经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化作两团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幽暗。那条存在于毁灭混沌核心、不断扭曲闪烁的“安全路径”,在他无限拔高的感知视野中,被强行固定、放大!
它不再是一条模糊的缝隙,而是一条由亿万次法则湮灭瞬间的“真空奇点”串联而成的、极其不稳定的虚线!这条虚线在混乱的法则之海中疯狂游移、闪烁、变形,其轨迹之复杂,超越了任何已知的术算之道。
时间!空间!能量湮灭的节点!法则冲突的平衡点!所有变量都在疯狂跳动!
齐不语的十指,动了。
不再是以超越视觉的速度勾勒,而是变得极其缓慢、极其沉重。仿佛他每一次指尖的移动,都在推动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十根手指,如同十根支撑天地的巨柱,在身前那片狂暴混乱的虚空中,缓缓地、坚定地划动。
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只有一种“存在”被强行剥离、被“否定”的诡异感觉,弥漫开来。
无数道比之前更加纤细、更加透明、仿佛由“虚无”本身凝聚而成的窃道丝线,从齐不语沉重移动的指尖流淌而出。这些丝线不再是探针,而更像是一柄柄无形的、锋利到极致的“概念之刃”!
它们的目标,正是那条在毁灭混沌中疯狂闪烁、游移的“安全路径”虚线!
“斩!”齐不语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敕令。
随着这无声的敕令,那些流淌而出的虚无丝线,骤然绷直!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时间的流速,无视了所有狂暴能量的阻隔,瞬间刺入了那条疯狂闪烁的虚线之中!
不是接触,而是……融合!是强行嵌入!
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整个宇宙底层规则被强行拨动的震颤感,无声地席卷开来。这震颤并非作用于物质,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存在的法则根基!
那些刺入“安全路径”虚线的虚无丝线,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穷尽想象也无法理解的复杂轨迹,沿着那条虚线疯狂地“切割”、“剥离”、“窃取”!
它们切割的,是“安全路径”虚线与其周围狂暴毁灭法则之间的联系!强行将其从混乱的法则之海中“剜”出来!
它们剥离的,是附着在这条路径概念之上、那无穷无尽、不断试图将其同化吞噬的混乱与毁灭的“杂质”!
它们窃取的……是这条“安全路径”本身存在的“概念”!是将这个理论上存在的、瞬间即逝的“可能性”,从混乱的混沌本源中,强行“偷”出来!固定下来!占为己有!
这是真正的逆天之举!是窃道术登峰造极、触及禁忌领域的终极运用——窃取“可能性”!
“呃啊——!”
齐不语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他灰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七窍之中,同时沁出了细密的血珠!这血珠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银灰色泽,仿佛混杂着他生命本源的力量!
他强行从混沌本源中窃取“概念”的行为,引来了整个混乱轮回体系最本源、最暴烈的反噬!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碾碎星辰意志的恐怖压力,如同整个宇宙的重量,轰然降临,死死压在他的神魂之上!试图将他这个胆大包天的“窃贼”彻底碾碎、同化!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挺拔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佝偻,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太古神山。他划动的手指变得更加沉重、更加缓慢,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神魂被灼烧的煎熬。指尖流淌出的虚无丝线,也变得时断时续,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散。
红姑的情念巨网已经收缩到极限,仅能勉强护住她和齐不语身周不到一丈的范围。七彩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巨网之外,污血裂痕疯狂蔓延,恐怖的吸力如同实质的海啸,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巨网。老道士铜钱剑上的金光已经微弱如萤火,他嘴角溢血,道袍多处破裂。阿七身上的暗红纹路光芒暴涨,但口鼻中涌出的鲜血更多,四肢深陷在情丝桥面中,如同钉在砧板上的困兽,凶性在绝望中燃烧。
虹桥本身,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大段大段的情丝无声无息地断裂、消散,桥体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极致,又仿佛在加速流逝。每一刹那,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痛苦。
齐不语指尖的虚无丝线,艰难地在毁灭混沌的核心中“剜动”着,如同最精微的外科手术,剥离着那条理论上存在的“生路”。他承受的反噬越来越重,七窍中流出的银灰色血丝汇聚成细流,沿着下颌滴落,还未落地,就被周围狂暴的能量蒸发。他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随时会散架。
就在红姑的情念巨网即将彻底破碎,老道士和阿七快要支撑不住的刹那——
“开!”
齐不语猛地抬头,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这吼声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随着这声怒吼,他那双早已化作纯粹幽暗漩涡的眼眸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点璀璨到无法形容的星芒!与此同时,他沉重划动的十指,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轨迹!
嗡——!!!
这一次的震颤感,清晰无比地传递到了每一个人身上!并非毁灭的波动,而是一种……“诞生”的悸动!
在齐不语前方,那污血裂痕与湮灭风暴交织、混乱到极致的混沌虚空之中,一点微弱的光,骤然亮起!
那光芒起初只有针尖大小,纯净、透明,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混乱世界的、绝对的“秩序”感。仿佛开天辟地之初,混沌中诞生的第一缕光!
紧接着,这一点光,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荡漾开来!
一条笔直的、由纯粹星光铺就的小径,以那一点光为源头,硬生生地从狂暴混乱、法则湮灭的混沌虚空中“生长”了出来!
这条星光小径,只有三尺宽窄,却散发着一种无法撼动的稳定感。小径的两侧,是翻滚咆哮的污血裂痕、是无声湮灭的黑暗、是疯狂扭曲的时间乱流、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引力……无数足以瞬间毁灭真仙的恐怖力量,如同被无形的堤坝阻挡,狂暴地冲击着小径的边缘,却无法侵入分毫!
小径的表面,流淌着清澈如水的星光,仔细看去,那星光之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不断生灭的法则符文在流转、重组,构成一个完美自洽、隔绝内外混乱的微型秩序领域!
它并非实体,而是一条被齐不语以窃道术强行从轮回混沌本源中“偷”出来、固定下来的“安全路径”概念!是“生”的法则在毁灭之海中开辟的孤岛!
“路!是生路!”老道士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声音因为激动和劫后余生而剧烈颤抖。
“吼!”阿七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与狂喜的嘶吼,血红的眼中也映入了那条星光小径。
“走!”齐不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疲惫,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步踏出,身体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但最终还是踏上了那条星光小径!
足尖落处,星光荡漾开来,如同踩在了平静的水面。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瞬间包裹住他,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混乱与毁灭。那几乎将他神魂碾碎的反噬压力,骤然消失!
他猛地回头,染血的视线扫过身后仅存的三人,眼神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却依旧带着催促的光:“快!”
红姑是反应最快的。几乎在齐不语踏上小径的瞬间,她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收!”
那张早已摇摇欲坠、濒临破碎的情念巨网,瞬间向内坍缩,化作最后一股七彩洪流,将她自身、以及身后的老道士和阿七猛地向前推去!同时,巨网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在污血裂痕的疯狂侵蚀下,如同泡影般彻底破碎消散!
噗!
红姑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被星光小径上流淌的力量轻柔托住。
老道士和阿七借着这最后的推力,也几乎是同时扑上了星光小径。一踏上那流淌的星光,外界的恐怖吸力、混乱呓语、毁灭景象仿佛被瞬间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只剩下脚下这条宁静、稳定、散发着生机的星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