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患帖

怀王世子是来向圣上娘娘问安的，出来时便来探望太子殿下。宫女向她低声解释，便见周长乐也是正好出来，路过时十八娘便擡手行礼，可周长乐还礼时竟似往她手上看了一眼，她怕给人瞧出来烫伤痕迹便躲了下，周长乐眼一垂，便默然离去了。

再进院内却见招儿早早等在了屋里，一见了她赶忙跑过来，却在近处又停下，给她行了个拜礼。她忍不住笑起来还了回去，招儿才跑过来小心翼翼牵着她袖子道：“先生，他们都说你丢了！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走丢了这理由也太丢人了，早知道编个好些的了……

可这时招儿却自袖里取出个小罗盘来，放在她手里:“先生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上这个，便再不会迷路了！”

她有些惊讶接过来，虽说丢人却还是很动容，忍不住偷偷捏捏他的小脸儿，点头道：“多谢招儿的用心，先生以后定再也走不丢了。”

招儿也抿着小嘴儿认真点头，却又一拍小脑袋拿出瓶药来。

“这是我阿兄让我给你的，不过他说怕你不要，让我悄悄给你。”

周长乐？他为何会给她药？她迟疑片刻抚袖接过来，招儿却道：“阿兄说这是治伤的，好似是烫伤！”

她心里一紧，周长乐怎么会知道她烫了？

“哦哦，好像刺伤割伤也可以。”招儿嘟起小脸儿担忧看着她道：“先生，你受伤了么？”

她略略松了口气，笑道：“无妨，先生已经都好了，请殿下放心。”

招儿一听欢喜起来，立马去里屋亲自取自己前些日子由其他人带写的大字。

看着药还是有些不解，她与周长乐也不算熟，难道只是少年人的一片好心？不过她不宜再与招儿身边任何人有来往，不然皇后定然要怀疑她要把持招儿。不过招儿还小，提前和他说这些他未必能懂。如此她便悄悄把药放在了砚台旁。

一会儿招儿亲自拿出整齐的练字纸出来，放在桌上道：“先生你没来的时候我也没偷懒，每日都写的，你来瞧瞧是不是越写越好的？！”

她一页一页认真看过来，每个字都认真与他做了示范和批改，新写了两页字又陪他看了两个时辰旁的书，像以前一样农事的，做工的，天文历法的，虽不需学会这些，但只有懂得其中不易，才能真正去体恤不易之人。以后真遇见这些相关政事才不会两眼一抹黑。

看完时一日也便过去了，到了招儿去圣上问安的时辰。她养病时宫里派兰台的小女官来问候，正也要谢恩，便同招儿一道来。

可到了承平殿外，却见许多大臣的侍人在外候着，内侍便低声与她道：“今日圣上召了朝臣来议事。”

十八娘点点头，轻声试探问:“可是不便再进？”

内侍低声答道：“王尚书且稍等，奴去问问。”

她便擡手道谢，一会儿听见屋里圣上道：“太子也渐渐大了，应多听习政务，让王尚书带她进来。”

一会儿小内侍出来，十八娘便同招儿入殿，才见屋里是六部肱骨，还有圣上倚重亲近之臣。但程佑安没来，却来了魏昀，魏昀上首是另个魏四公，先前那个接周世康进洛阳的七公听说已经被悄悄弄死了。

她未多言只带招儿与诸臣大方见了礼，便按圣上眼色坐在了圣上身侧，这时却又听见一阵匆忙脚步，门外的人大步利落进来，挑起门纱，却一见她便笑得藏也不藏。

待她捂住了脸吴虞才反应过来，赶忙收敛起进屋挺直腰行礼。虽说有重臣但不是正经上朝，圣上也他一眼调侃：“怎么，看见王尚书高兴看见我们便不高兴了！”

吴虞赶忙擡手道：“臣不敢！”

圣上也摆摆手让他坐下，等魏谏议等几个也来了，人到齐了，圣上身边的内侍才上前道：“日前收了北面传回的消息，齐王病重似要薨了。”

因齐国那姓萧的皇帝原本是楚国这儿的重将，后来因军功被封了王，战争平息后楚帝要杀他，他怒而带兵北上，打了一半胡地占了一半楚地，才有了如今的齐国。但除了必要的与齐国往来的公文，私下里一直嘴硬叫他们齐王。

众臣一时皆未出声，那魏四公躬身道：“那齐王萧沔病重，膝下仅有一子萧峦，皇后家室不显，其余宗室被他杀得人丁凋敝，而武将却都手握重兵，无人可辖制，其间定有一番争斗，倒是我楚收服失地的好时机。”

圣上听完靠在椅背，虽未发一言，神色却是赞许，魏昀立时出来跪在地上道：“臣与家中诸人虽犯了错，却未敢对陛下对楚有半分不忠之心。如此时机，臣愿身先士卒北上伐齐，肝脑涂地亦不言惧。”

魏家当年便是靠与齐国作战站稳脚跟，如今瞧着又是想靠着伐齐复起。不过，当年魏家人虽不曾亲自带兵，但好歹是识人善用，亦通战事，如今家里的子弟纸醉金迷，亦武事为粗鄙，真的还会打仗吗？

十八娘听了都觉得不大对劲，圣上却一番动容，擡手道：“难得你有心，这些年倒是长了教训，不错。其余人呢，对魏家所提之事有何看法。”

“陛下，不可！”魏谏议起身道，“先前对胡人之战打了几年，正是该好好休养生息，有胡虏在，齐亦不敢轻易对楚用兵，何必再动干戈劳民伤财？”

那魏四公立即驳道：“齐原是一般乱臣贼子，如今内部好不容易出现乱子，怎能再容他们在北地茍且，现有良机不打更待何时？魏谏议，你便要与主家割席独善其身，也不该在国事上意气用事才是啊。”

呦，这新上来的四公有点能耐，嘴可真毒啊。魏谏议气得发抖说不出话，其他人见这阵仗便也没再坚决反对，但也三三两两有人提出难处，可圣上却直接问道：“吴虞，你是好打仗的，你说此战该不该打？”

魏谏议眼色一冷，自知吴虞是什么秉性，可却听吴虞起身道：“回陛下，作战退是为了保境安民，进是为开疆扩土，但不是为了一人之仇怨，亦不能为了一国之仇怨。齐地虽比不上楚地富裕，可这些为与环伺的胡人作战，也是兵马骁悍。他们虽可能因皇位有内部纷争，却还没争起来，现在去打他们调转过来一致对外，岂不反而替他们调和了矛盾？！”

“一派胡言！”魏昀立时起身道，“事未有定论，你便在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何居心？！又或者说吴少卿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你是灵州北人，那地方如今都成了齐地，怕不是你也悄悄成了齐人罢？！”

失地亡家的伤痛，如今倒成了这不知疾苦贵人调侃侮辱他的说辞，这话说完在场人都一愣，吴虞也不孚众望一脚过去便把魏昀踢得砸翻了桌椅，内侍吓得啊一声惊呼纷纷过来护驾，魏昀满脸血大骂：“贼子！你敢御前行凶？！”

吴虞提着他领子一巴掌一巴掌削过去：“行凶如何，打的就是你！你不骂我还找不着机会御前报这个仇，怎么御前欺负我家小娘子时倒是没顾忌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