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日
程佑安听了这话狠狠一震,却拔剑就要杀过来。
吴虞却毫无惧色反戏谑道:“你儿…哦,程相公侄子自己风流浪荡被宰了,与我们有何干系?!”
这时地上跪着的侍人却痛哭骂道:“你休要装糊涂!分明你发现了你娘子爱慕子贤郎君,你嫉恨之下才杀了他!”
程佑安听着越发颤动,吴虞却只抱臂睨过去,冷冷道:“放屁!我家王尚书虽眼睛不大好,却最瞧不下的脏物。”
“你……!”
程佑安虽听得更怒却也反应过来什么,程子贤是什么人他自然很清楚,侍人说是十八娘爱慕程子贤,而他知道程子贤不是正人君子不可能不回应,实际上八成是两人通奸让吴虞给发现了,可吴虞就算凶蛮莽撞也不可能杀了奸夫后还对妻子是这样态度。
那侍人被激得口不择言:“大相公莫听他狡辩,王尚书走失这十几日其实是被小郎君藏了起来,吴虞既然找到了她怎么可能不恨小郎君,不是他根本没别人!”
说完他才自知失言,扑通一声跪下抖得再不敢出声。
程佑安手僵在那,似是也知自己是冲动了且理亏了,可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这唯一出息的“侄儿”就这么没了,便道:“你让十八娘出来说,说清楚我就走。”
十八娘听见了便也出了屋来,行了个礼仍道:“程相公,你侄儿事我不知情,无可奉告。”
程佑安却突然目光一闪问:“王尚书的手是怎么回事?”
十八娘默然看了他一眼,打开右手上的纱布,“在山里时被树干草业割伤的。”
上头明晃晃的长条血痕,程佑安见实在没有证据,竟立时又哀声道:“十八娘,你说实话,到底真相是如何,若真是他先犯错的,我绝不怪你。”
她再蠢也不会信这种话,即便程子贤有错在先难道程佑安还会秉公?她不指望程佑安信,但仍不能松口。
“程相公,程子贤的事与我无关。”
程佑安深深望着她满眼都是憔悴疲倦,一晌才缓缓点头,喉咙里轰隆着道:“好哇,好小娘,好。”
他语气极轻十八娘却吓得胸膛狠狠颤了一颤。吴虞没再搭理他直接回屋来砰一声关上了门,忽又打开道:“险些忘了,程相公这么青天白日持凶器闯到我家来,不告个罪,明日我可要去御史台讨说法。”
程佑安望过来,又迟缓擡起手,这才杵着剑一步步离去。
可他越是让步越怪瘆人的,陈嬢嬢都吓得端着碗粥在屋门,避开十八娘道:“郎君这么样,他可不是得越生气记仇?”
吴虞朝外望着摇摇头道,“瞧他这老色鬼位高权重至此也只敢祸害自家人,却不会碰派系中属从者或家眷。程子贤本就犯了大忌。且他又抓不住实质证据,明面上又能如何?
但程子贤总是他亲子,此仇既结,跪求亦不可消,不如打回去。”
听吴虞这么说,陈嬢嬢多少心里落地些,转头却见十八娘已坐在桌前,小心用那没伤的手指尖捏糕大口吃了起来,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正要进来,却见十八娘刚把这口咽下去,忽脸色惨白捂着肚子,吴虞两步上来接住她:“他可是还给你喂了旁的毒?”
她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吴虞只抱着她急得:“嬢嬢快让许嬢嬢去请了军医来,他擅治误食毒物之症。”
毕竟那当兵的在外头什么都吃,洛阳的达官贵人肠胃不适倒不过是吃的太好吃的太多。
那军医后来也给换编留在了洛阳,此时来得倒快,匆匆提着箱子进来,吴虞直接把她袖子挽起来搁在枕头上,军医摸了摸倒是摸不出什么,可刚要往患处伸手,才想起来这不是军中那群汉子,赶忙又缩了回去。
吴虞也瞧出他什么意思了,急得直接把她外衣短袄的衣襟卷起来道:“该怎么瞧怎么瞧!”
军医看了他一眼便伸手往十八娘的胃上探了探,又按一按,只道:“哎呦,这摸着……”
“怎么?”
军医又看他忍着声道:“像是吃着急岔气了。”
十八娘一愣,悄悄把袖子盖到了脸上,军医瞧着也是笑,便又顺手在她肚子上按了按,使她打了几个嗝,问她:“还疼不疼?”
她捂着脸摇摇头,军医顺手把她衣襟盖下来,却叹道:“不过这肠胃受损很重,像遭了大罪了。”
吴虞手一紧,军医又道:“脉象脾胃又既燥又虚,像是几日不吃又骤然暴食,应当还吃过些极伤身折腾人的寒凉之药,幸而没有遗毒,以后可好好养着,再不可急着吃那些甜腻生冷之物了。”
十八娘乖乖点点头,军医又亲自给她冲了碗热姜茶,看陈嬢嬢喂她喝了后又吃了半碗粟米粥。
她也实在是筋疲力尽了,之前一直强挺着提着口气,如今是再也撑不住,吃完便靠在案子上眯了过去。
吴虞等她睡熟了才把她抱起来好好放到榻里盖上被子,随军医出来道:“此事万莫与人讲。”
军医捋捋胡子道:“这还需你嘱咐?”
吴虞会意点点头,又去找了屠也,程佑安那还不能放松。等交代清楚又给了犒赏回来时天也黑了,一进屋来时见只门边点着灯。
他放轻步子来到床榻旁,看她睡得被子都蒙到了头上,便拽着往下一揭,却见她吓了一跳,眼泪汪汪地赶忙把脸埋到了枕头上。
他只俯身到枕边,捏起她的手腕对着伤口吹了吹道:“不丢人,谁疼极了不哭的,宋平还上个药就哭呢,边哭还呼爹喊娘的,但过后他还不承认,让人臊急眼了骂方才那军医。”
她这才又委屈巴巴把脸转过来,脸颊儿压在枕头上,抿着嘴儿笑了。
这般时便是铜驻的铁打的人也遭不住,吴虞自然更受不得了,一把将她连薄被一道抱了起来,推开窗握着她的手腕搭在窗台。
风这么一吹,手上那股热辣辣的疼才缓和了些,她趴在吴虞的身上,却突然想起笔帐来:“你知不知那天程子贤只把我藏在了谯儿旁边的柜子里。”
吴虞差点惊得把她掉在地上,看他似乎是真很后悔,便又道:“虽你笨了些,这回我就不计较了。他当时买通了侍人大有机会把我藏的更严实些,却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折磨我,让我怨愤的,我才不上他的当。且你让人带谯儿走也没错呀,你若是一声不响把她一个小娘子丢给一群汉子,我才要生气的。”
她钗环都卸了头发只松松挽着,但方才也蹭歪了,他却直接擡手把发带拆了下来,轻声问她:“旁的地方可还有受伤的?”
她摇了摇头,才将手腕搭在他臂弯道:“没有,他除了饿着我就是恶心我了。那个死了的侍女假装喂猫来送饭,便天天和我说那些,程子贤已逼你娶别人,有了孩子才能放我出来。我一开始肯定是不信的,可过了几日我又觉得也不一定,你若太着急也有可能被他算计到。
就算没上他的套,你能找我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也不能再久了。我却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白死在他手里,少不得也得妥协才有机会逃出来或者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