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帖

十八娘随着人的车也到了东海国，一进来便见穿着武德军甲衣的兵在四处巡视。不过各处都很平静，没有作乱的迹象，路上也只有役夫推车，挨家挨户送些粮和菜。

只是除了人少，路上也非常萧条，到处是残垣断壁，但从残存的房屋仍可以看见原先这里也曾富裕，并不该是如今模样。

民宅处一望过去也都是茅棚草舍，时而能看到一些衣衫褴褛的乡民在门口小心张望。

这时前车里的人却停下了车，擡手唤来一个巡逻的士兵，这士兵还有些愣，直到见了自己的首领也在车里陪同，才赶忙行礼。

吕御史身边人便问道:“这些百姓怎么都个个只待在家里？又是谁安排你们巡逻？”

小兵赶忙擡手道:“回…回官人，前几天魏安抚那突然传信来，说不叫人再上工，先都待在家里，让我们巡视，不许有人作乱。”

吕御史低声道:“吴虞应当是怕出乱子用的魏安抚的名号发的令，暂没有公布他的死讯。”

圣上点点头，车里内侍却道:“你再去唤个老实的乡民来。”

这士兵点头，赶忙自附近人家叫了一枯瘦的老妇人和一孩童，二人俱只穿着单衣，脚上连鞋都没有。待将他们带到近处。车里的人掀开车帘问:“老夫人，你家里有几口人，怎么冬日还穿得这样单薄？”

老妇人口齿还有些含糊，可看着面前的不像恶人，瘦得皮包骨的黝黑的手抹着眼泪道:“女儿女婿都死到海里头了，只我祖孙俩日日织布，挣一口饭吃。没有东西换衣裳穿……”

圣上竟握着老妇人的手落泪道:“是我受奸人蒙蔽，让你们受苦了！”

老妇人和小童都傻傻站着，旁边的侍人才道:“这是我们楚国的圣上啊！他听说了你们被叛军与奸臣所害，特意前来解救你们！”

“圣…圣上！”老妇人一听立即拽着小童跪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圣上竟然也下车与他们对泣，直到侍人强把圣上扶回车上，又派人将这对祖孙送回，送了好些吃食衣物。

直到往人所指的大堆场来，见这里堆着几坑未处置好的珠贝和珍珠，而另一边儿是极大的纺织处，摆着一排排的织机。丝帛在另一边儿的仓库也堆积如山，尚未来得及运走。

这些魏家自然没有纳过一分的税，且还每年不断以守卫艰难为由增加军费，且武德军更是军中虚报人数的重中之重，虚报名字吃空饷。

可军费是有个总数的，别人骂的时候不会去算某一地多某一地少，况且还是魏家，别人更不敢算，如此便只好迁怒到其他军的身上，连民间百姓都知道骂楚国的军中光吃钱不干活，一群贼配军。

而像那些没捞到好处的不仅一起挨骂，到手的军器钱粮草钱，饷银甚至战马，都是经过层层扒皮才能到他们手里。

想筹备好东西，甚至得去走走野路子。比如吴虞这般，打劫土匪的。

在东海国大致转了一圈，又见了一些受折磨的百姓，眼见天也黑了，圣上才吩咐去了安抚使的府衙。

今日是除夕，厨上也预备了一些好酒好菜，那几个原先在魏安抚手下的武官因担心自己的前途，也没空操心其他人，推杯换盏借酒浇愁。倒是吴虞端着酒杯，先去往魏安抚的棺材旁倒了一杯，屠也见着却端着碗过来道:“吴官人，你说我这回立了这么大的功，能给我个多大的官儿做？”

吴虞擡眼，他立时又道:“你早便答应我，可不能反悔。”

“我瞧着你挺机灵，跟着我打仗去吧。当官儿算什么，立了军功给你封侯。”

屠也嗤了一声，瞥吴虞道:“拉倒吧你，还封侯，你自个儿都还是个芝麻官儿。”

吴虞却摇头道:“鼠目寸光，以前那都是小打小闹。这回却是要去干大事了。”

“毕其功于一役，懂不懂，我吴虞的名究竟是埋到土里让人踩着，还是刻在碑上让人供着，全看这一回。”

“真的假的，你可别唬我？虽我不当兵倒也知道，你想打仗也没人舍得钱给你打。”

吴虞却指了指外头道:“这不就有钱了嘛。”

屠也不禁咽下嘴里的酒，竟真被他说的动了心，这时外头却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吴虞放下酒杯便来开门，却见一个穿着内侍衣裳的道:“吴防御！”

吴虞正有些疑惑，只是下意识往外瞧了瞧，只以为是吕御史，却目光扫过便惊道:“圣上！”

圣上却擡眼让内侍关了门，没有让屋里人瞧见，只招手把他唤到外头来，缓缓道:“暂莫要声张，先前程相说你能压住事，我还不放心，不想你还真是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