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边雾确定他与霍抒煜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校礼堂的后台。
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从边以泽的口中得知过霍抒煜的名字,也没有从其他的渠道听说过对方。
如果非要论他们见过,或许是在边家的葬礼上,不知名的Alpha对他有过几句安慰;又或许是在霍识清嘴里的高三肇事里,他潦草撞见过作为家长前来的对方。
“听我说,边雾,霍抒煜可能早就盯上你了。”
许渊的声音很局促,呼吸很重,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度不安的情绪里,“我之前跟你说他把我当替身……不对,他就是把我当成你的替身。”
边雾一懵:“什么?”
如果通话的对象不是向来逻辑缜密、冷静自持的许渊师兄,边雾甚至怀疑对面这种颠三倒四的状态,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那边沉默了片刻,许渊才再次开口,“那张照片上的Oga是你。”
“怎么可能?”
边雾怔了一瞬,耳边忽然嗡嗡作响,连思绪都变得钝钝的,“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难道他使尽浑身解数想一探究竟的皮夹照片、那位令Alpha惦念多年的白月光Oga,竟然真的是他自己的吗?!
听起来真有够荒谬的。
边雾不相信这种巧合能发生在他身上。
然而许渊的语气很笃定,仿佛是亲眼见过,只是反复强调着:“那是一张证件照,你才初高中的样子,霍抒煜他一定是很早就盯上你了。”
初高中的证件照?边雾只在15岁那年拍过一次,贴完学生证与借书卡、还有几张申请表后,唯一多余的那张留给了边以泽。
霍抒煜怎么可能有。
思忖着,边雾问:“师兄,是不是你看错了。”
然而许渊一口咬定,且是极其严厉的口吻,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不知道霍抒煜想做什么,可是目前你好像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边雾,如果他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盯上你了,那么也许你以为的‘刚认识’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边雾确实感觉似乎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从得知边以泽与霍抒煜是好友关系后,在老宅的房间里翻到Alpha少年时期的合照,仿佛是一架拙劣又错乱的时光机,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
像是一条颗颗紧凑的珍珠项链被人猛地扯断了线,数不清的珍珠滚落一地,边雾怎么也捡不完、串联不成原本完整的那条。
“之前是我不好,说出了一些不明不白误导你的事情。”
许渊向他道歉,但话语里对Alpha的攻击性还是不减分毫,“但是劝你远离霍抒煜我没有说错,他确实就是个疯子。”
“我明白,师兄当然不会故意害我。”
边雾却忽然想到另一个对应不上的疑点,“可是师兄不是听说霍抒煜的……那个Oga,是跟他低契合度的吗?”
假设照片是霍抒煜从边以泽那里要的,就像小猫护腕与创可贴一样,但契合度这种东西总造不了假。
原本这个故事里跟对方契合度过低而爱不得的白月光,怎么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了他这个与对方契合度百分之百的Oga。
闻言,许渊愣了一下,似乎也是完全忘了这茬。反应了几秒,他才推测道:“如果你没有孪生兄弟的话,那么照片上的Oga确实是你。边雾,或许我们都存在信息差,契合度的事情也是我从季教授的科研助理口中听说的,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当时与霍抒煜交谈的过程中,他已经被短暂的亢奋情绪冲昏了理智,说出来的几乎全是被主观感情牵着鼻子走的气话,竟然连这么重要的疑问都没有当即提出。
不过或许问了,对方也未必会告诉他。
跟许渊师兄通完电话后,边雾坐在沙发上,看着复兴瘫成一团猫饼,蹭在他身旁撒娇。
这算是什么戏码啊?
本以为对方是乱找替身的渣A,可水落石出了,对方的白月光竟是他自己。
至少许师兄这个疑似“替身”本人信誓旦旦,笃定了霍抒煜觊觎多年的那位Oga就是他。
脑海里有关霍抒煜的事情如自动播放的幻灯片般,一帧一帧,从初次在礼堂更衣室里撞见对方、又在领奖台上发现对方是A大校庆请来的荣誉校友。
再到商翊家的晚宴当晚,他误饮了含有催/情剂的酒,明明逃到了庭院后锁了门,却还是在濒临发情的时刻遇到了霍抒煜,得救了。
也就是那天晚上,对方在他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监控。以至于后来在医院、在咖啡厅、在画展、在墓园,或许统统都是Alpha处心积虑制造的“偶遇”。
想到这里,边雾将手机里的监控程序又改回了他的正确定位。
也许是出于某种直觉,他认为假如霍抒煜离开总院了,第一件事绝对是先来找他。虽然边雾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对方,但他或许应该透露一个坐标。
过了会儿,迟暄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一盒甜品。复兴跟离弦的箭似的飞快窜向了门口,又绕着甜品盒子喵喵叫。
“醒了?刚刚明想让我去拿蛋糕,学校门口开的新店,他说排了好久。”
迟暄兀自进来,又看见桌上还没拆封的镇定剂,语气一顿:“怎么还没吃镇定药。”
醒来后跟许师兄打了通电话,信息量过大,有些冲击,边雾差点忘了按时服用镇定剂。他慢吞吞拆着药盒,又问:“明想怎么不过来凑热闹?”
迟暄看他一眼,“嫌我俩无聊,他跨年夜有别的活动了。”
边雾咕噜了一大口温水,伴着药剂喝下去,不耐烦地嘟囔着:“上次在商翊家山庄他也说我无聊。”
尽管是跨年夜,但迟暄确实没什么独具仪式感的活动。有的时候边雾觉得迟暄像个极简主义机器人,多数无关的琐事与感情都会在对方定期做减法后,统统清理出生活之外。
不过边雾做不到这样。比如说现在,他很容易就因为Alpha的消息,而显得思绪游离、总是揣着未解决的心事。
简单吃完晚饭与甜点后,迟暄就催促着边雾洗漱休息了。近期他的状态确实不算太好,易困、怕冷、健忘、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惺忪样儿。
迟暄担心他,还把复兴扔进他的房间里,“今晚好好陪陪你亲爹。”
平常复兴都是被勒令不准进卧室,这会儿蹑手蹑脚的,丝毫没点放虎归山的威风,反倒是矜持起来,扭扭捏捏地徘徊在门边观察着两脚兽。
迟暄忍不住笑:“这猫跟你一样,突然对它好一下,马上绷着背探头探脑的,警惕性可高了,我寻思我平常也没虐待它。”
边雾认为这个比喻极不恰当:“这叫人无常态必有鬼。你天天对它好那是常态,不过某天突然好得一反常态,那当然也会让人怀疑的。”
“你倒了解这猫,所以说你们像呢。小没良心,我可是他主人。”
迟暄耸了下肩,把复兴捉过来解气似的猛薅了把脑袋毛,“给你铲了几年屎了?还不信任我。”
复兴被薅得炸毛,不高兴地“喵喵”两声,弓着背又缩着脚窜到边雾身后,提溜着圆圆的小猫眼盯着迟暄。
“你吓他干嘛,”边雾乐得当复兴的庇护所,笑得弯着眼,“它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他铲屎官,小猫不都这么警惕性强嘛。”
见迟暄一副被伤透了心的老父亲模样,边雾笑嘻嘻地搂着软糯糯的长毛奶牛猫,“而且我们复兴可是黑猫警长。”
估计是对边雾满嘴的无厘头理论有些无语,迟暄好笑地瞪着一人一猫,“行,跟这位黑猫警长早点休息吧,我可不想我家今晚两只夜猫子。”
闻言,边雾直接抱着小猫躺倒在床上,“麻烦关下灯,谢谢。”
不过吃了镇定药没多久,边雾确实是有些困意了。往年他也没有什么跨年夜活动,今晚更没什么稀奇的,蒙头一睡,可能睁眼就是新年的太阳了。
可惜心里像是藏着什么惴惴的事情,仿佛一根随时可能被点燃的导火索,边雾睡得很不安稳。闭上眼睛就是许渊师兄的声音,那种肯定又愕然的语气。
“那张照片上的Oga是你”
“你才初高中的样子”
眼皮上仿佛出现无数光怪陆离的格栅,像走马灯般翻涌着他少年时期留过的照片影像。从初中入学跟明想拍过的第一张,直到高中毕业与迟暄在A大附中操场上的合照。
还有那张从边以泽的相册里不翼而飞的二寸证件照,他规规矩矩穿着升高中部的校服,很不熟练地扬起唇角,露出一只梨涡。
洗完照片带回去的时候,边以泽喜欢得不行:“怎么就洗了六张啊?我们啊呜这么可爱,洗一百张都不够。”
15岁的边雾翻了个白眼,圆溜溜的小猫眼一耸,“笑得都丑死了,要不是急着用,我都想直接扔掉了。”
“丑什么,这梨涡多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