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半天,江午觉得自己干了两天的活,这给他累的。
回到村子里,他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林家。
“这是你托我买的稿纸和钢笔。”
江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把东西递给林翠。
林翠惊讶,“这么多?”
上午两个人分手的时候,林翠给了江午两块钱。让他帮自己买稿纸和笔。
可两块钱也买不了这么多呀!
一根钢笔、一瓶墨水,稿纸有厚厚的一摞,分成五叠。
“这一叠是多少张?”
林翠问。
江午:“一叠就是一刀。县城卖纸都这么卖。”
一刀,那就是一百张。
这摞稿纸有500张!
这也太多了!
林翠都无法想象,自己要投多少稿子,才能用我们班这么多张纸。
是的。
林翠打算给报纸投稿了。
这个技能,刚穿书进来的时候就想拾起来。
但那时她还没有摸清楚状况,不了解周围的环境情况。更主要的是兜里没有一分钱,总不能去抢吧?
后来她卖山鸡蛋挣的那几毛,林翠也舍不得买稿纸和笔。
钱够不够倒是其次,主要填饱肚子是第一需求。
现在就不一样了,刚刚拿到的80块钱,还在口袋里热乎着。
而且,林翠很快就要有工作了,到时候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工资进账,不说别的,至少以后吃喝是不愁了。
林翠就想把自己写作的这个技能给拾起来。
这才给江午钱,让他帮忙买稿纸,她打算写写文章,投稿给报纸挣点外快。
“江午,你是不是垫钱了?”
林翠收敛了笑容,就要从兜里掏钱,“一共垫了多少?我给你。”
她确定两块钱买不来这么多东西。
江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垫钱。”
林翠没有听出来他话里隐含的意思,“这么多纸就多少钱了!你肯定垫钱了。快点儿告诉我多少。”
“真的没有!那个,每个纸都有瑕疵,所以便宜卖了。不信,你自己看一看。”
林翠翻开稿纸,果然看到纸张上面的瑕疵。
或是一个墨点,或是有一道钢笔印迹,或是边沿处被撕裂了一点儿,又或是边角处有深深的折痕。
可是……
“这也算瑕疵?”
这个年代的工业并不发达,某一项产业并不很发达的时候,对质量方面要求就没有那么高。
但她手上的这一摞稿纸,这样就算瑕疵了,就降价处理了?
林翠想,或许自己对这个年代的某些印象,不是特别准确。
江午硬着头皮说谎,“嗯,对,反正人家降价处理了。”
林翠相信了江午的解释,也就不再纠结。
“行吧。那谢谢你啦!”
林翠收起纸张和钢笔,向江午道谢。
江午骑着自行车离开林家好远,这才抹了一把和额头上的汗水。
说谎骗人可真难啊,比干农活累多了。尤其当他面对林翠那一双澄澈的眼睛的时候,好几次,江午都差点忍不住把实情说出了。
可是没办法,为了川哥,他只能忍住。
川哥也不容易。
买稿纸和钢笔墨水的钱是川哥出的。
为了让林翠相信这些纸是被降价处理的,川哥自己拿着一支笔挨个在稿纸捣鼓,又是划道儿,又是点墨点的,还不能痕迹太重。川哥说,污渍太重,稿纸就不能用了。
这还不算,川哥还说只是污渍太单调,可能会引起林翠的怀疑。
怕林翠怀疑,川哥还不能只用笔划污渍,还又是撕,又是折角的。
这还不算,一会儿,他去了大伯家,还得说谎呢。
哎,这还没跟人家林翠正式处对象呢,川哥就如此殚精竭虑。
这要是真的处上对象,还不得操心到头秃?
想起周川那高大的身形、硬挺的五官,却配个秃头……
江午一阵恶寒,甩甩脑袋,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了,加快速度往大伯家去了。
再说林翠。
送走江午后,她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拿回自己屋子里,撕下薄薄的一叠放在瘸了腿的桌子上,剩下的让她给压在了炕席底下。
看着鼓鼓囊囊的,林翠又在上面压上了被子。
整理好一切,林翠坐到桌子旁,把之前写给顾主任的那篇稿子默写在纸上。
原件已经被顾主任收走了,但林翠有个习惯,她喜欢留着自己写的所有文章的存底。
几十年后有电脑,可以留存电子版。
但现在不行,就只好重新把那篇稿子默写一遍了。
林翠的记忆力很好,很快写完,吹了吹稿纸,让上面的墨迹晾干。
然后,把稿纸折起来,也跟刚才那厚厚的一摞稿纸放在一起。
吃了午饭,睡醒午觉,林翠去了一趟大队部。
稿纸和笔现在是有了,但林翠不熟悉这个年代报纸上的稿件的文风。所以,就想来大队部借一些过期的旧报纸看看。
一进门,就瞧见了江村长。
“江村长!”
林翠喊了一声,就见江村长脸上很突兀地溢出笑容来。
就好像她是一个什么开关,只要她出现,江村长就不由自主地笑。
“林翠,快快进来!正好我这有块西瓜,还没动,给你吃!”
江村长甚至站起来迎接她。
过于热情的态度让林翠有点发毛,连连摆手说自己不吃西瓜。
“村长,我就是来问问,大队部有没有过期的旧报纸,我想借去看看。明天就给您还回来。”
“咦!”
江村长不赞同地摇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见外!不用着急还,啥时候还都行!”
主要报纸是属于集体财产。
要是江村长自己家的,他肯定直接送给林翠。
好不容易侄子有了心仪的对象,又是这么好的姑娘,江村长十分为侄子高兴。
那小子虽然嘴上没说啥,但中午去家里吃饭的时候,江午居然掏出80块钱给他,说先替林翠还上。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嘛!
这得是啥关系,才能替林翠还钱呀!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还不算,江村长本着帮助未来侄媳妇的心思,说自己可以垫这个钱。那小子居然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说这个钱他要自己给。
江村长现在看林翠就跟看自己侄媳妇一样一样的了。
他亲自找了厚厚一摞报纸给林翠,还嘱咐她,以后不要那么生分,叫什么村长,直接叫大伯就行。
林翠拿着报纸离开大队部,整个人真是有点懵了。
上午还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怎么过了一个中午,江村长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想来想去,林翠没想出什么特别的理由来,只好把江村长态度的变化归因于江午。
拿着报纸回家,林翠倒了一杯水,开始翻看报纸。
头版头条是不用想,那上面的新闻稿和通讯稿,都有专人负责。
林翠只挑副刊看。
花了一个多小时,她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十几张报纸,大概心里有数了。
文体么,就是她之前写过给报纸投稿的那些文体,但遣词造句上有一定的年代特点。比如,文中都要提到伟人语录。林翠接连看了几篇文章,都是如此。
再有,就是几乎每篇文章,都充斥着一股热血的味道。
看了就让人心潮澎湃。
这也是这个年代的特点了。
林翠暗自把这些都记下来,又着重研究了两篇自己特别感兴趣的文章。她这临时抱佛脚的自我培训,就算是完成了。
然后拟了三个题目,选了最合适的一个,思索片刻,林翠开始奋笔疾书。
不过一个多钟头,林翠就完成了一篇稿件。
再修修改改,又花了四十多分钟。
等她终于定稿,也誊抄完毕,外面的太阳已经要落山的样子。
忽然大门口一阵响动,林翠忙跑出看,发现居然是林父林母带着林宝柱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打从哪里弄来的一辆牛车,林宝柱躺在车板上,一动不动。
乍一看,跟死了似的。
林母坐在儿子身边一脸担忧,林父正要开门,门就被林翠从里面打开了。
看到林翠,林父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只是这丫头很快就可以用来换彩礼,这个节骨眼上,林父也不想跟她起冲突。
便说了一句:“你弟弟回来了。”
他的意思,至少林翠应该帮一把手吧!
可林翠只是看了躺在车板上的林宝柱一眼,收回目光转身回了院子。
给林父气的。
他能压得住气,林母却不能。
本来被医院赶出来,她心里就十分不痛快。
再加上一路上担心儿子,林母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看到林翠这样,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现在是在外面,不管不顾地扯嗓子骂人。
林翠只当是一阵狗吠,压根就不带搭理的。
林母这几声尖利的责骂,却引来了村民们的围观。
上次林翠搭车去县城,就跟赶车的老汉提过一嘴,说林宝柱住院了。
这几天传来传去的,不知咋的,就传成了林宝柱成了残疾,活不了多久了。
再加上,林家人除了林翠以外,都没有在村里露过面,料想是去县城医院照顾林宝柱去了。
于是大家伙就更觉得,林宝柱恐怕是不行了。
大家都关心后续呢,这几天有人路过的时候,总会往林家的方向望一眼。
这不,林母这么一闹,自然就都出来了。
你扯我,我喊你,很快在林家大门口就聚集了一堆人,粗略估计得有十几号。
大家先是听见林母骂人,就知道肯定是骂林翠,毕竟自从林家的大闺女出嫁后,林家的原先的两个出气筒,变成了一个。
有人上来劝,说林翠千好万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孝顺闺女。
林母想起这些天在林翠手里吃的亏,只是有苦说不出。
林母也只是敢动动嘴,压根也不敢动手的。
几次的经验告诉她,林翠对于责骂都很有一些容忍度,一旦要跟她动手,下一秒,就很有可能被她制住,动弹不得。
也有人凑过去看林宝柱。
一看,不由惊讶地大喊,“宝柱这脸色不挺好的嘛!”
林宝柱看着不像生病的样子,气色很不错。
脸好像比前些天都圆了些,都要有双下巴了。
病人哪是这样的面容!
再一看林宝柱的脸上隐隐的青紫伤痕,大家心里有了别的计较。
这——别是被人打的吧?
有那嘴快的,就问了出来。
林宝柱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可他不想起来。这几天躺在医院的床上,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顾,林宝柱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白活了。
在医院的那几天,才叫人过的日子。
所以现在,林宝柱是能不动就不动,如果不喘气不会死的话,他连气都不想喘。
林母听人编排自己的儿子,哪里还忍得了。
“我家宝柱爱学习,放学都不回家,自己在学校上自习呢。后来出了学校,这黑灯瞎火的,他又骑着个自行车,可不就摔着了嘛!”
当然,她跟外人说话的语气可比跟林翠和气多了。
甚至脸上还挤出来一丝笑容,仿佛就能增加可信度。
只可惜,林母打错了算盘。
就有人悄悄说,看到林宝柱在县城跟几个流里流气的年纪人相跟着。
“那天可不是礼拜天,他都没去上学。”
“那肯定就是混社会去,让人打了呗!”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这一种解释可比林母说的可信多了。
毕竟一个村住着,谁不知道谁呀!就林宝柱那德性,主动上晚自习?哄鬼去吧!
这时候,林父和林母已经扶着林宝柱下了牛车,正往自己家门口走。
听到大家的议论,林母猛然回头,看向那个说话的人,目光愤愤。
说话的人也不甘示弱,说:“咋了,事实就是这样,你们家还不让说了?伟人都说要实事求是。咋的你还敢跟伟人唱反调?”
林母不敢的。
她只好悻悻开口,说:“我刚刚都已经说过了,我们在宝柱就是骑车摔的。你们不要乱说。”
干巴巴的几句话,不知道说的人信不信,反正听的人都是不信的。
有人轻笑了一声,又有人跟着笑。
于是笑声越来越大。
伴着笑声灰溜溜进门的林家三口,显着特别滑稽。
刚刚外面闹起来的时候,林翠就进屋搬了个小板凳。
手里拿着一把瓜子,一边看热闹,一边嗑瓜子。
瓜子是她在县城工农兵商店买的,就摆在一楼柜台。还挺好吃,干炒的原汁原味。
让人嗑了一颗,还想嗑一颗。
一边嗑瓜子,一边朝外看。
林翠跟看耍猴似的,看着狼狈而入的三个人。
只见林父和林母一边一个地扶着林宝柱。
而面色红润的林宝柱,就跟断了骨头似的,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上了年纪的爹娘身上。
好像没有他们的帮扶,他就要立刻摔倒了。
林父还好,到底是男人体力强一些。
林母就不行了,她被压得脸色发白,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就这,都舍不得跟儿子提一句。
要是原身在这里,说不定要心疼爹娘了。
但林翠就只有两个字:活该。
林母一眼看到坐在门口,一脸闲适的林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这死丫头,跟长在凳子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