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十四天
“让你来找人,怎么找了这么久?”景惟正负手稳步从走廊另一侧向景纾茵走来,“段太守人呢,找到了没?”
藏书室内的段浩认出了景惟正的声音,手腕一翻将匕首收回袖中,装作不知迈出藏书室烧得焦黑的门槛,一脸茫然,“景将军?下官见过将军。”
“将军是在找我么?”段浩垂首作揖时,瞥了眼旁边的景纾茵,眸中凛然,又碍于景惟正在前不好表现出来,“方才在藏书室找将军要的奏章,不过翻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可能要让将军失望了。哦,对了,将军找下官何事?”
“找到了点东西,想请段太守同览。”景惟正看到了段浩方才看景纾茵那不怀好意的怨毒目光,心道这小妮子又招了祸还不自知,“我这小兵笨手笨脚的,找个人半天都不回来,还以为是被人杀了呢。”
段太守摆手笑道,“岂会?平城有景将军数万大军镇守,何人胆敢造次?”
“这可不好说,细作还尚未抓获呢。”景惟正睨了一眼段浩,眼神对上自家后知后觉的闺女,“这点小事都干不利索,明日就滚去戍卫部干活,什么时候学聪明了再回来!”
笨手笨脚不知道在哪就会被人刀了的某人:“……是。”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兵就是景家女,但段太守至少知道这个人是景将军护着的人,之后想要再无声无息做掉她,是不太容易的了。
左右那份他让副官拟的御驾兵防奏表已经跟藏书室烧了个干净,再者他才检查过那些烧剩下的书箱,也基本都烧得面目全非,其中卷本十不存一,根本没有复原的可能,景惟正即便猜到些什么也无法举证。
段浩没有再回头看她,跟着景惟正的脚步前往议事堂。
段太守或许此刻还不知道,议事堂内等着他的,是另一份完整的御驾兵防奏章,以及他那位办事不力夜奔未遂的副官。
多亏了季暄的习惯,但凡朱批过的折子,总是陛下处御笔留存一份,再有一份专人誊录归档备查,才有今日这份奏章的备份可查。
景惟正以前觉得这是个无用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今却还得是因着他才能抓住线索。
跟在后面的景纾茵拧着眉,虽然避开一劫保住了小命,但一颗心还是悬着。
若非爹爹及时赶到,段浩方才怕是已经对她出手了。即便她得爹爹真传,又与景凌昀打了十几年的架,身手应付一个段浩不成问题,但她还是有些后怕。
不管是以一个普通兵卒,还是以景家子的身份,在这种时候对一城太守动手,无论成败,后果和影响都不是她可以控制得了的。
陛下才落入漠北境内,平城就已经风起云涌。
也不知道季少傅现在怎么样了,在漠北只怕是更加艰难。
漠北毁约弃盟,豺狼之心,季少傅若是坚持气节不肯低头,他们会不会对他严刑拷打?酷刑加身?又或者……会不会杀了……
不会的!
不会的不会的!
景纾茵偏头望着檐外一轮冷月,心也揪了起来。
今夜月似弯钩,像极了漠北骑兵手上割人咽喉的弯刀,不知季少傅现在可还安好?是不是吃的饱穿的暖?漠北的夜不比郢都,冷风携刃苦寒无比,若穿得少又没有炭火取暖,睡着了怕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要是这个时候……她能给他送件大氅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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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漠北地牢。
昭平帝与季暄被分开关押于两相邻牢房内,昭平帝日间数次气急攻心,龙体虚耗过度,此刻这位阶下帝王已经半倚着冰冷的墙壁昏睡了过去。
滴水成冰的寒夜,呵出的气也马上会变得寒冷。
季暄浑身衣袍被鲜血沁透,方才用刑完毕被几个狱卒丢回牢室内,一身清骨撑起的身体直直挺着,依旧保持着作为一国少傅该有的不阿刚正。
虽然早有预料此次会盟怕是不简单,但今日的真实情况还是有些超出了季暄的料想。
或者说,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甚至有些超出了漠北君的控制,间接推动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最坏的局面。
也不完全是最坏的,至少,太子殿下被留在了平城,西楚也就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