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文姬在新辟的崇文馆中日渐找回神采,全身心地投入到那些古老典籍的整理与修复中,我心中甚慰。然而,一个更深层次的想法,也随之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书籍是死的,知识是活的。仅仅将这些珍宝束之高阁,小心呵护,固然重要,却并非我设立此处的全部目的。知识的真正价值在于传承与应用,在于它能点亮蒙昧的心智,塑造未来的可能。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人才的匮乏,远比粮草军械的短缺更为致命。主公麾下虽然有关张赵这般万人敌的猛将,但真正具备长远眼光、能够独当一面的智谋之士,却寥寥无几(我自己当然不能完全算在刘备集团的账面上)。
长此以往,仅凭主公的“仁德”和几位将军的勇武,是难以在这群雄逐鹿的棋局中走到最后的。我们必须培养属于自己的、真正可靠的下一代人才。而启蒙教育,正是这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新野,虽然贫瘠,却也提供了一个相对封闭和可控的环境。我们在这里收拢了一些忠诚部属的家眷,也吸纳了一些流离失所的孤儿。这些孩子,就是未来的希望所在。与其让他们在懵懂无知中长大,重复父辈颠沛流离的命运,不如趁此机会,筛选其中可塑之才,为他们开启一扇通往知识世界的大门。
这个想法,我并未立刻付诸实施,而是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与文姬深入探讨。
那是一个傍晚,崇文馆内点起了为数不多的油灯。文姬正对着一卷残破的绢帛凝神研究,试图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我静静地坐在一旁,待她告一段落,才轻声开口:“文姬,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看着这些典籍在你手中重焕生机,实乃幸事。”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满足和欣慰:“子明过誉了。能与这些先贤智慧为伴,琰虽身处陋室,心亦安然。”
“心安之余,不知文姬可曾想过,让这些沉睡的智慧,重新‘活’过来?”我引出话题。
她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子明的意思是……”
“正是。”我点了点头,“这些孩子,终日嬉闹于巷尾,或在军营中耳濡目染些打杀之事。固然,乱世求存,武勇不可或缺。但若无文治之功,无智识之光引导,终究难成大器,也难以真正理解我们为何而战,为何要匡扶汉室,安定天下。”
我看着她:“我想,或许可以在此,挑选几个资质尚可、心性纯良的稚子,由你亲自启蒙。人数不必多,关键在于可靠和潜力。一来,可以为我们培养一些基础的文书人才,缓解人手短缺之急;二来,也让这些典籍中的道理,能在下一代心中生根发芽,不至断绝。”
我深知文姬对教育传承的热忱,这番话正中她的心怀。果然,她听完后,眼中光芒更盛,几乎没有犹豫便颔首道:“子明所虑极是!传道授业,本就是士人本分。琰虽不敢自比先父,但启蒙稚子,略尽绵薄之力,自是义不容辞。只是……”
她略有顾虑:“此地简陋,资源匮乏,恐怕难以给孩子们提供良好的条件。且如今时局艰难,此事是否会……”
“条件简陋,可以慢慢改善。”我接口道,“至于时局,正因艰难,才更需播种希望。此事不必张扬,仅限于我们核心圈子内,挑选最可靠的孩童。对外,只说是军师府邸的孩童在此识字习文即可。安全方面,我会安排妥当。”(我心中已有定计,玄镜台会不着痕迹地加强此地的内外监控,确保万无一失,并将所有参与孩童的家庭背景都纳入严密考察。)
见我已有周全考虑,文姬放下心来,欣然应允。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开始与我商讨起教学的内容和方式。
“启蒙之初,当以识字为先。《仓颉》、《急就章》都是不错的蒙学读物。待有一定基础,再辅以《论语》、《孝经》等儒家经典,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明晰君臣父子之伦常。”她规划道,这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教育思想,也是主公刘备所乐见的。
“甚好。”我表示赞同,“基础扎实,方能行稳致远。不过……”我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补充道,“日常军政文书往来,算术亦是不可或缺。我偶然得见一些古籍残篇,似乎记载了些颇为简便的计数符号与运算方法,或许能让孩子们学起来更快些,将来处理田亩、粮草、军械等数目时,也能更得心应手。”
说着,我取过一张废弃的竹简背面,用木炭画出了“0、1、2、3……9”这十个阿拉伯数字,以及简单的加减乘除符号。“譬如这些符号,或许可以代表数目,组合起来记录,比画‘正’字要便捷许多。还有这些,或许代表着加、减……”我没有深入解释运算规则,只是点到为止,将其包装成某种失传的“古算新解”或者“西域奇术”,强调其“实用便捷”的特性。
文姬冰雪聪明,又博览群书,对各种古文字和符号都有涉猎。她看着这些简洁明了的符号,眼中露出惊奇和思索的神色。“这些符号……倒是从未见过,形态奇异,却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她没有立刻接受,但也没有排斥,只是觉得新奇,并隐约感觉到其高效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