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唐淑芬家的灯亮了,剪纸般的人影在窗纸上移动,分明是在教新媳妇们辨认刺绣针法。
颜珍珍摸出李怀仁送的怀表,表盘上的齿轮咔嗒作响——这是个讲究效率的时代,可她偏要在工业化的齿轮间,为茂村的一针一线留出转圜的缝隙。
邮筒吞掉信封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港大实验室的恒温箱。或许有些东西不必急着改变:就像野菊要在霜后开花,草编和刺绣的脉络,也该顺着光阴的纹路慢慢舒展。
至于国际论坛上的演讲——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蔺草标本,那些被压得薄如蝉翼的草叶上,分明写着比任何学术论文都鲜活的答案:当传统手工艺遇见现代文明,不是被碾作尘埃,而是成为照见另一种可能的镜子。
月光漫过村口的野菊田时,颜珍珍已经在草拟参展清单。草编渔具旁标注着“可盛5斤药材”,刺绣荷包里夹着晒干的薄荷叶——这不是简单的手工艺品,而是她为茂村中医药事业埋下的伏笔。就像苏成哲说的:“真正的路,从来不是选出来的,而是走出来的。”
颜珍珍攥着那张烫金的论坛邀请函,手指在“分论坛主讲人”几个字上摩挲了三遍。窗外的绿皮火车正哐当哐当地驶向京市,她摸出帆布包里的草编笔记本,最新一页画着改良版蔺草提篮的设计图——底边加了可拆卸的竹制衬板,既保持手工质感,又能承受更多重量。这是她特意为论坛茶歇区准备的“无声名片”。
怀仁师父在站前接她时,破天荒穿了件藏青色中山装,袖口还别着枚绣着艾草的袖扣:“小颜,这次来的有世卫组织的专员,还有欧洲中药协会的代表,你那套‘药材与手工艺结合’的思路,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老人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桂花糖糕,“住的地方离会场近,走路十分钟,省得你挤公交耽误事。”
论坛首日,颜珍珍躲在后台看主会场的演讲。当一位金发教授用PPT展示“中药标准化种植”时,她的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那些数据图表里,完全没提手工筛选药材、传统炮制工艺的价值。直到主持人宣布“传统医药与现代生活”分论坛开始,她才攥着蔺草标本走上台。
“各位看这株蔺草,”她举起透明密封罐里的草茎,“它生长在茂村北部湿地,根系吸收了土壤里的硒元素,茎秆纤维比普通蔺草长30。我们用它编的药篓,能让陈皮保持三年陈香不变味。”
“哇,这是存储工艺大步改进了,”台下响起轻微的骚动,有人举起相机对准她身后的投影屏——那是她连夜手绘的草编工序流程图,从浸草到编织共12道工序,每一步都标着与中药储存的关联。
中场休息时,一位戴珍珠项链的女士拦住她:“我是巴黎‘东方美学’买手店的,您刚才说的刺绣药囊,能做定制纹样吗?我们客户很喜欢这种‘药材手工艺’的概念。”
颜珍珍的心跳陡然加快,她想起出发前塞进行李箱的刺绣小样——用金线绣着益母草图案的锦缎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薄荷叶。“有的,但没带来会场,宾馆里有小样!”
“那……方便给我看看吗?”女士很有涵养,“看了你们药品的外包装,我很喜欢,希望能看看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