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天内,我又该跟他说上多少废话呀!
他又该怎样当我不存在呀!
一整个上午阿月都在吊嗓子。
我最开始还能静下心来当个“不存在”的观众,可一当他转身朝我瞧,我就止不住地望着他傻笑。
尤其是当他也对着我笑时,那双墨染双眸里的温柔就跟泛滥的春水一样漫过他的眼角眉梢,荡漾着朝我一波接一波的袭来。
我若招架得住便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我若招架不住就只能红着脸咬指甲。
一次两次倒还好,可谁又能招架得住他次次这样瞧?
况且他是那样的多情且自然,叫我心中忍不住暗戳戳地想:
往昔,他在台上是不是也这样朝人笑?
心中骤然蹦出了这个念头,我的嘴巴里就像猛灌了两斤陈醋一样酸。
就算我知道他对旁人不会这样,那对杨绛河呢?对杨绛河也不会这样吗?对杨绛河也不会这样目含春水笑眯眯地看着他吗?
想到这儿,我突然从一个寡妇变成了妒妇、怨妇。
哪怕我深知我不该同一个死人相比,可这个念头却依旧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尤其阿月今天唱的还是《王宝钏与薛平贵》里的选段。
那、他是王宝钏,杨绛河是薛平贵,那我是啥?代战?
我呸!
那纨绔哪里生得这样的好福气!
依我看,就该让他去当王宝钏,尝尝寒窑苦等十八年的苦!
可话又说回来,我和阿月现在又该是什么关系呢?
死人的寡妇,死人的未亡人。
死人有婚书的妻子,死人亲自私定终身的情郎。
所以我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坏原配是吧?!
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是吧?
……是吧?
“怎么了?这样不开心,是我唱的不好么?”
阿月温润的声音传来,我才惊觉一曲戏段已被唱完。
回过神,就见他蹲在我面前,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指尖抵住我眉心,打趣似地哄我道:
“若是我唱的不好同我说就是了,何必忍着受着,自寻烦恼?”
他可是红遍整个北平的名伶,自然知道自己唱得不会不好,才敢拿这种说辞来哄我开心。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嘛!
就像我不会拿我那实在残次的绣品哄我的女红先生说“为什么不开心,是我绣得不好吗?”之类的话。
因为我知道先生肯定会黑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会”,且再给我布置十份女红作业让我课后好好学习,别再把鸳鸯绣成模样清奇的野鸭子。
所以,就算阿月拿这种没水准的话来哄我,我也会很开心的啦~
看着他调侃般的笑意,我撇了撇嘴,十分嘴硬地反驳道:“才不是,我是……是……嫉妒,对,我是嫉妒!”
“嫉妒?嫉妒什么?”他脸上笑意更甚。
“当然是嫉妒以前那些人可以随随便便出两个臭钱就能让阿月去唱堂会啊!不像我,无论怎么求阿月都不愿意来我的院子里看我,阿月你说,我怎能不嫉妒?”
话一说完,我突然觉得——咦,好熟悉,这借口我是不是曾经用过?
“呵呵……”阿月没忍住,水袖半掩,轻咬贝齿,嫣然一笑道,“小机灵鬼,想让我去你的院子里看你就直说呀,何必自己生闷气?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你不松口,我又怎敢随意去呢?”
哎?
我不松口?
什么叫我不松口?
难道阿月也很想去我院子里看我,但是因为我没有发过话所以才不敢去的?!
什么!!!
原来导致我这么多次我不停在我俩的院子里跑来跑去跑到腿软到只想瘫在阿月身上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我!
我的大脑一瞬间涌出无数个不成熟的想法,但又统统被我扼杀。
最后,我假装镇定,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悠悠然道:
“那好了,现在我允许阿月以后可以随便到我的院子里来看我,不过……”
他笑着挑眉:“不过?”
“不过,得是阿月自己喜欢来才行,毕竟阿月没必要因为我喜欢就天天跑过来嘛~”
话音刚落,我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亦或是好像在含沙射影。
我心虚地偷瞄了两眼阿月的神情。
他倒是没什么其余的表情,只用小指勾住我的小指,将我整个手抬至他面前我眼前。
“好,无论羲和说什么,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