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参加宴会。

被仆人们围着一番梳洗后，我坐在镜子前任人打扮。

有粉黛胭脂敷在我的脸颊，像是被重新粉刷的墙，假的像个瓷娃娃，唯独眼尾被挑了一线红，看起来跟哭过似的矫揉造作。

偏她们还说好看，将我的头发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弄得弯弯绕绕的，再盘上去，做成西洋发型后又在上面别了朵红绒布揉成的玫瑰花。

参加晚宴的裙子前短后长，红酒一样的颜色跟鬓发间的玫瑰相得益彰。

鲜红的颜色衬得我更加柔弱可怜。

我这才发现，她们好像在竭尽全力地将我打扮成一个柔弱且好掌控的瓷娃娃，最好是一碰就会碎掉的那种。

我不知道这样奇怪的审美是从哪里流传来的，总之我不喜欢。

门被推开。

门内吵吵嚷嚷的声音瞬间如潮水般向我的耳膜冲来。

我不喜欢这样刺耳的调笑声，尤其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假面似的笑容的时候。

“小姐，别皱眉。”一旁年纪稍长的女仆人提醒我。

我不是很喜欢她，她总是摆出一副冷漠的神情，颧骨高高隆起，连带着脸上的皮都绷的好紧。

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看向我的时候分明带了些若有若无、高人一等的神情，用轻蔑的眼光看我。

我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来，她下一秒就会对我说：“这样不符合大家闺秀的准则，小姐，您应该露出些温和的神情，不要这样紧绷绷的，很难看。”

事实上，我也不希望这样紧绷绷的。

我腰上的缎带被系得太紧了。

哪怕我不算胖，甚至有些瘦，她们也还是要我提着一口气为我系缎带。

杨阿姨说，这样可以显得我身材更好一些，至少不会比其他家的小姐差。

很快，仆人将我带到杨叔叔杨阿姨身边。

此时他们正举着酒杯，前者放在胸部下方，后者则放在胸前。

前者在同旁人笑着说些什么，后者则在一边笑着附和。

我的到来好像耽误了他们的谈话。

“羲和，来见过你程叔叔。”

“程叔叔好。”

“好好好，羲和是吧？林老板的女儿，我当年可是见过的，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呢，我……”

这位程叔叔是个健谈的人，一说起来就说个没完。

我很讨厌听他们说这些废话。

宴会好吵，我想把他们都杀了。

但事实上，我只能撑着得体的笑容，时不时附和着他们的话，顺便再回答他们当年问我的那些蠢到不行的问题。

充满长辈口吻的劝诫与说服听得我反胃。

好在我在他们眼里也不算什么重要的角色，在啰嗦了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舍得放我走了。

我欠身行礼告退，如之前礼仪老师教我的那样，走动时缓慢且稳当，衣服上一个褶皱都没有变。

离开前，我感受到他们炙热的目光落在我背上。

他们啧啧道：

“不愧是林家大小姐啊，家都没了还这么气派。”

“气派什么，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罢了，怪不得当年杨绛河那小子死活不肯要她，这么小，都没长开，哪有花楼里那些女人好看呢？”

“可别瞎说，杨绛河那小子哪里喜欢那些花楼里的女人？他口味可清奇着呢，活着的时候不是在北平找个了男戏子卿卿我我？你看，哪怕要个男人都不要这小妮子，可见她真不是个好东西，白给我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