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读不下去了，还得挨夫子一顿批评。

“算了。”他叹了口气，将书本合好放到桌面，自己也坐到桌子前，“你今日的心思不在这书本上，说说，你在想什么？”

我也合上书本，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他：“那我若说了不该说的话，夫子你会不会生气？”

他：“不会。”

我嘿嘿一笑：“我猜也是，我就知道夫子这么好还这么博学多识，无论我说什么，夫子肯定不会说我的。”

他被夸得有点害羞，只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叫我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我也不再客套，直接问道：“夫子，你说，我现如今能出院子里么？”

“你出院子做什么？”

“嗯……也不做什么，就是……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提了口气，“夫子你是知道的，我嘛，理论学得多了，却总没见过外面的人和事，您不也老是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嘛，我就想着去外面看一看，没准……”

“不行。”夫子几乎是一瞬间打断了我的话，“现在外面那么乱，你一个小姑娘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我摆摆手：“不会出事的，我听说了，现在整个省都是由杨叔叔掌管，那些琉球军队早都搬走了，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夫子的脸一下冷了下来：“这事，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

他在往隔壁看。

我赶紧疯狂摇头打断他：“不是不是，不是阿月，是……”

我指了指房屋后面。

夫子也知道，这林家大院后面素来是个传闲话的好地方，无论城里有什么事，都会在那里传上一遍。

我就是从那里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的。

知道不是阿月，夫子松了一口气似的，缓缓对我说道：“羲和，你没出过院子，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乱。”

“我知道你不满足于困在这一方院子里，可是，眼下只有这里能庇护你、保护你。”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

我自然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

可为了我好就要把我变成笼中鸟？

我脑瓜仁疼，却又不敢反驳夫子，只生着闷气，闷闷地回他一句"哦"。

夫子也知道我不满，又补道：“况且，我们也不是要困你一辈子，等你大些，我们就一起出国留学，到时候我也不会这样管着你，你可以随意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当然，我只允许你做除却那些会让你陷入危险的事。”

“等等，出国留学？为什么？我在华国待的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出去？”我有点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逻辑，“我生就在华国，我是在华国生养长大的，要我抛弃生我养我的祖国，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一定要到外面去，是华国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太乱。”夫子叹了一口气，“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祖国，但是眼下这场景，为了保证安全，出国留学是最好的方式，只有我们自己先安全了，才能回来报效祖国，倘若我们自己都不复存在，又该如何做国家栋梁呢？”

“可是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就算逃到国外，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不是他们变法中的一缕尘埃？更何况，在这里死我一个不算死，一人倒下，就会有千千万万人站出来，总比在外面死的不明不白的好。”

“革命需要流血、需要牺牲这我知道，我自然也想为祖国流血牺牲，可是羲和你不行，你才十五岁，就算过了年也才十六出头，你身上压着的是一整个林家，甚至还要压着一个杨家，若你死了，你让林叔叔、杨叔叔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夫子几乎是憋着火说出来，却在脱口而出后又陷入沉默。

我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

“算了，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我同你说你也不理解。”夫子起身，拾掇了两下书本，推了推金丝边眼镜，“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你一个人冷静冷静，我也冷静冷静，这些事，以后不必谈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

我想送他，他却没让，只是嘱咐我记得按时吃饭，天热记得更换衣裳。

或许，夫子说的是对的，又或许不完全是对的。

他说，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祖国，可为什么，那些伪军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出卖生养自己的祖国，在外邦人里换取一份微不足道的薪酬，便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看不起自己的同胞，甚至视自己同胞的性命如草芥，说杀就杀？

我不明白，也不大度。

若有一日我的地位在那些人之上，我必不会叫他们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