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的手指深深抠进古井边缘的青苔,井水倒映的夜空漆黑如墨,再不见半点星辉。阿照的啜泣声在耳畔时隐时现,她忽然想起张九思坠入星渊前最后那个眼神——那双总像藏着银河的眸子,在最后时刻竟泛起诡异的血色纹路。
"他没死。"青瓷突然开口,惊得明尘结印的手势一颤。井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三具青铜傀儡破土而出,它们胸腔位置赫然镶嵌着与骸君同源的星髓石,此刻却成了封印井口的枷锁。
阿照怀中的铜镜突然发烫,镜面浮起张九思的虚影。那影子比北冥风雪还要淡薄,却执拗地抬手指向西方:"去酆都鬼市,找孟婆……"话音未落,镜面骤然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一滴血泪从虚影眼角滑落,坠地时化作幽蓝鬼火。
明尘脸色大变:"这是魂灯将熄的征兆!他竟将本命魂火寄存在照影镜中……"话未说完,禅院四周腾起九道血色光柱,地底传来锁链拖拽的轰鸣。青瓷颈间的星髓石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她低头望去,只见皮肤下涌动的蓝光竟凝成半面铜镜的形状。
"是缚魂咒。"阿照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相同的印记,"三日前那些黑袍人给我种下这个,说只要我活着,就能定位所有镜侍。"少女突然抓住青瓷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冰凉的触感让青瓷浑身一颤,"你听,我的心脏跳得是不是太慢了?"
古井下的轰鸣愈发急促,青铜傀儡眼眶亮起红光。明尘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指尖在虚空勾勒出残缺的星图:"星罗阵撑不了多久,我们得立刻转移!"他忽然抓住青瓷手腕,将玉笛塞进她掌心,"你带着这个去酆都,张九思的魂火就藏在第三孔!"
青瓷正要拒绝,却见明尘身后浮现出七道虚影——正是被张九思诛杀的黑袍人。他们苍白的面容在血色光柱中扭曲,脖颈处的星髓石印记如活物般蠕动。"晚了。"为首的虚影发出桀桀怪笑,"九幽锁魂阵已成,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锁链破空声撕裂夜幕,青瓷本能地挥动玉笛。星谱第三章的旋律刚起便戛然而止,她惊愕地发现笛孔中涌出的不再是冰晶,而是粘稠如血的暗红色雾气。雾气触及青铜傀儡的刹那,傀儡胸腔的星髓石突然炸裂,喷涌而出的竟是漆黑的尸油。
"是秽气!"明尘挥袖卷起罡风,却被尸油腐蚀得滋滋作响,"他们把星髓石炼成了秽器!"他忽然扯下颈间佛珠,十八颗念珠在虚空组成梵文阵法,"青瓷,用玉笛引动佛光!"
佛珠迸发的金光中,青瓷看见自己映在铜镜中的倒影。那镜像竟与现实截然相反——她手持的玉笛滴落鲜血,眉心浮现出与张九思相同的血色星痕。更诡异的是,镜像中的自己正对着本体露出诡笑,唇语分明在说:"你才是镜侍。"
锁链穿透明尘肩胛的刹那,青瓷终于吹响玉笛。这次涌出的不是乐章,而是尖利的啸叫。笛声过处,血色光柱应声而断,九道黑影齐齐喷出黑血。阿照趁机将铜镜扣在井口,镜面倒映的夜空中,无数幽绿鬼火正朝禅院汇聚。
"是引魂灯!"阿照声音发颤,"有人在用百鬼夜行咒破阵!"她忽然咬破指尖在镜面画符,铜镜竟将她的血液尽数吸收,镜背浮现出完整的星髓石纹路,"青瓷姐,把玉笛插进镜心!"
当笛尖触到镜面的瞬间,整座禅院剧烈震动。青铜傀儡同时自爆,飞溅的尸油在虚空燃起黑色火焰。青瓷感觉灵魂被撕成两半,一半坠入滚烫的尸油火海,另一半却随着玉笛没入铜镜。在意识消散前,她看见阿照的心口亮起星髓石光芒,而明尘背后的星图,竟与骸君体内的符文完全重合。
再睁眼时,腥臭的河水灌入口鼻。青瓷挣扎着浮出水面,发现身处一条血色长河。对岸影影绰绰立着无数人影,他们面无表情地捧着陶罐,将罐中液体倾倒入河。每当液体坠落,河面就会浮起一张痛苦的面容。
"忘川河,奈何桥。"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青瓷抬头望去,见木舟上立着个戴斗笠的老妪。船头灯笼泛着幽绿光芒,照亮船板上一具无头尸体,那尸体手中还紧攥着半面铜镜。
老妪用竹篙挑起尸体,铜镜坠落时发出清脆声响。青瓷瞳孔骤缩——镜面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张九思被锁链贯穿的画面。更可怕的是,镜中张九思的魂火正在被某种黑色触须吞噬,而触须的源头,竟是孟婆手中的汤碗。
"想救情郎?"孟婆突然咧嘴大笑,露出满口黑牙,"拿你的记忆来换。"她忽然将汤碗扣在青瓷头顶,粘稠的液体顺着发丝滴落,所过之处皮肤竟开始结晶化。青瓷正要反抗,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婆的手指插入自己眉心。
剧痛中,青瓷看见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三岁那年溺水的窒息感,八岁在雪地捡到玉笛的寒意,十五岁被星髓石贯穿琵琶骨的灼痛……所有记忆碎片都在孟婆指间燃烧,化作缕缕青烟飘向奈何桥。当指尖触到七岁那年的记忆时,青瓷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