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人不能生
初晨未久,已是艳阳高照,起了闷热。杨贺如着往常穿着官服出了府,他一如既往地说着去上朝。萧梅还不知这朝早已去不得,是杨贺装着去的。
萧梅如往日送夫君出门,然后拿起绣花针准备孩子的衣服。孩子的衣服萧梅备了很多,这是杨贺头一个孩子,先夫人未能诞下一子便离去,是个可怜人。
萧梅有时候想着,如若先夫人在世,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惜她死于朝政之乱。萧梅又时而庆幸,好在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她一针一线绣着,腹中的孩子微动,她便笑着,如斯岁月是最好。她只愁啊,她的弟弟萧青常年征战在外,何时能有自己的孩子,何时可以开枝散叶。
愁着又祈祷着,这一回的出征一定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针线穿过绸缎,一针一绕还未打个结,就闻下人来报,“夫人,萧老爷来了。”
萧老爷就是萧然,他自封的老爷。
萧梅大好的心情坏了三分,她委实不想接待。身未起就听得外头叫叫嚷嚷,萧然大吼着,“姓杨的呢?”
萧然脾气还是暴躁,萧梅缓缓起身,由婢女扶着肚子便出了屋。
在院里就瞧得几个下人拉着萧然,萧然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他不在,上朝去了。”萧梅对着那乱发乱衣的萧然道。
“上朝,上朝……”萧然推开下人,暴怒的他什么也不看,一脚踢翻了院子里的花盆,“你们厉害,你们个个厉害,当官的当官,当贵人的当贵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穷苦人。”
萧然又踢又砸,萧梅有孕在身不敢近他身,怕伤了孩子。
她看不过去就朝萧然吼了一句,“你这是撒哪门子泼!”
萧然又推倒了身旁的石狮,“我撒泼?你和那姓杨的给我找的什么女人?”
萧然吵吵嚷嚷的叫人头疼,萧梅懒得管他,看着萧然踢来踢去。萧然撒泼打滚萧梅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漫不经心道,“阿淳不就开了个铺子,不让你当掌管吗?”
“她怎么会让我当掌柜?她家老头一开始就惦记着宅子,要把我当苦力,才赶着来让她闺女来应这门婚事。他家闺女封了淳儆君,有了自己的宅子,他更厉害了,宅子立的是陶府,看不上我还想占个皇亲国戚的好。他还指望着生个姓陶的外孙,这是把老子吃干抹净再一脚踹了!”萧然说完整个人都坐在地上,开始大哭大嚎。这对他而言是何其屈辱之事。
萧然哭闹着,可见萧梅一点也不惊讶,他立刻明白过来,“这都是你和那好妹夫做的好事,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我白天被杀猪刀逼着杀猪剁肉,晚上被绑起来什么都干不了。你们把我当盘菜还放锅里翻来覆去炒,人都给你们炒糊了炒烂了。”
萧然的声音占满了整个院子,吵闹又叫人难以忽视。其他的萧梅是清楚,可她没想到陶淳的爹算得更多。萧然这样的无能子在杀猪刀面前确实讨不到一点好。
“你这是恶人有恶人磨,当初是你非要娶妻。”
“你好歹是我妹妹,我不要脸你也不要脸了?我不管,你得给我钱,给我打手,我去占了陶淳她家的宅子改萧府,我再把她休了娶别人。”
萧梅自然不会理会这等无理事,“阿淳是陛下亲封的淳儆君,她的宅子你动不了。你若要休她,写封休书给她就是。”
“你根本不想帮我是不是,”占不到好的萧然暴跳如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就指望你那个弟弟立家门。你指望他什么?他娶了长公主摊上富贵有什么用,他的女人根本不能生。立家门那还得靠我!”
萧梅心口的闷气一下直冲头顶,眼前昏花不已,“成天胡说八道,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萧然被杨府的下人架起,四肢狂挥,大喊大叫,“你不信,你问你那好弟媳去。兴许你妹妹也知道,她们都瞒着你呢。”
萧然被生生轰出了府,可萧梅再难安坐下来。这么多年来来回回都在眼前,她送的各种求子之物无人欢喜,这么多年了萧青和苍婧一直没有孩子。还有那日送补身之物,苍婧如坐针毡……
“备车,去昭阳殿!”萧梅道。
皇城里的天正是亮堂,早朝正在开始。萧如丝送走了苍祝后一步步走向深宫的小巷。
这是萧如丝看起来听话的第五日了,因为她听话顺服起来,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阴暗的小巷掩住她华丽的衣衫,荣华在这里都看不出颜色。
沉闷的步伐,无望的呼吸,萧如丝终是走向了她最为厌恶的一步。一开始,她本是向着她最喜欢的人而来,现在却用最麻木的心面对他。
她不再为苍祝有一点心动,也不再为他有一丝一毫的欢喜。那么他的靠近不再成为她的喜悦,她是假装着喜悦。
假装是一件很累的事,在欢笑过后,寂静成了奢侈。萧如丝希望寂静得以永恒,如此也便不用假装。
陈培言正在巷子里等她。
“你选的女人太吵太笨,陛下不喜欢,选几个安静聪明点的。”五日来假装取悦君心,萧如丝开始希望苍祝去别的女人那里,少见他一面就少点假装。
萧如丝还真像做贤德妃妾了,陈培言都认不得了,可他也无可奈何,“那样的女人陛下也不喜欢。”
“他喜欢谁了?他谁也不喜欢,你只要选合他心意的不就好了。”
别的事没经验,这事陈培言最有经验,他一听脾气就收不住了,“什么女人合他心意?没有,不存在!”
“他希望人在该懂的时候懂他,不该懂的时候千万别懂他。你让她们装不会吗?”
萧如丝并不打算理会后宫有多少女人,也不打算管她们的闲事。这种事陈培言这个阉人很是热衷,毕竟他仍然深信在后宫里安插一个得宠的女人为他所用,可使他日后荣华富贵。
“哎哟,萧夫人,你说得容易。那也得有个模子照着装吧。连官场上的男人都做不到把握君心,后宫的蠢女人更别提了。”陈培言忍不住骂,苍祝要的连神仙都给不了。
“你让她们对着外头装得安静点,对着陛下尽管随她们的本事。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不就是这样。这样大家都好过。以后你妹妹进来,你得告诉她,得学着装模作样。”
“你这般提点,不怕失宠?”
“女人有什么可怕的。”萧如丝能够和陈培言一起联手,就早已不在乎这些了。在这里可怕的只有那个帝王。
装得多了,萧如丝懂了一件事,既然都不是真心,那剩下的就是哄骗。苍祝以前就是这样骗女人,现在萧如丝也学会了怎么骗男人。违心而行,只不过为了争个来日。
萧如丝回了昭阳殿,就看到萧梅坐在了里头。
因为萧如丝变得看起来听话了,她可以顺利地见到苍婧,见到其他的家人。别人来找她,也方便了很多。
“长姐有孕在身,怎么还这么奔波?”萧如丝坐下时仍像个没长大的妹妹靠在萧梅肩上。萧如丝甚是想念萧梅,加上两人同时有孕,就更有些依赖了。
离得近,萧如丝才见萧梅脸色很是不好,“怎么了?谁让长姐生气了?”
萧梅的目光闪烁不定,心口起起伏伏,“我问你,长公主不能生养是不是真的?”
萧如丝快速地直起身。
萧梅一看萧如丝的反应就知道是真的了。
萧如丝立刻抓住了萧梅的手,“谁告诉你的。”
“今天萧然来找我,我以为他乱说才来问你,”萧梅至今还不能接受,撑着头只觉了昏昏沉沉,“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萧如丝气愤地站起身,“我得让他闭嘴,他这张嘴再说出去,我就缝了它。”
身后的案发出哒哒的声响,急促而沉闷。正是萧梅在后不住拍着,她心口积压的苦郁只能以此抒发,“你早知道了,那萧青呢?他是不是被蒙在鼓里,你是不是和长公主一起骗他。”
萧梅怕萧青根本不知道,怕萧青还呆呆傻傻的被骗着。那天苍婧一不高兴,萧青就急急忙忙把她送的礼也还了。
却不料萧如丝道,“没有人骗他,萧青早就知道了,我也是后来知道的。”
萧梅大感意外,想着萧青为了苍婧所做,实觉可怕,“萧青他这一辈子不就苦死了吗。他娶了长公主,还得忍让她,连孩子都不能有。”
萧如丝按着萧梅的肩,“你急什么,萧青他难道不懂吗?”
历经过怀胎十月的萧如丝此刻倒像是长姐。
“她为什么不能生,她不是生过一个儿子吗?难道落了什么病根?不对,那肯定是看过,是看不好?”萧梅不断猜测着,她的猜测也只能到这种地步。
萧如丝不想揭开苍婧为何无子的伤疤,那是皇城里的事,是萧梅无法想象的事。她活在杨贺的保护下,连苍婧不能生养都不能接受,又怎么接受这背后的原因。
萧梅似乎认了她猜测的理由,渐渐平静下来。她拉过萧如丝,“她身子实在不行就没别的办法了,你和我一起劝劝她,让她给萧青纳个妾。”
萧梅只有想到这个办法了。
萧如丝抽开了手,“不可能,你别想了。”
“因为她是长公主?可萧青他以后没有孩子,她不能这么狠心。”萧梅都快哭了出来。
“你横插一脚有什么好闹的,非要把他们拆散吗。”
“这怎么是拆散,多一个妾而已,生个孩子而已,她以前不也给了陵城侯很多妾。再说她是长公主,没有人比得上她。”萧梅理直气壮,让萧如丝一时有些认不得。
时日长了,周遭的事不同,人也变得不同了。
“你觉得萧青和陵城侯是一回事吗?丞相纳妾和别人的女人生孩子你高兴?”萧如丝反问道。
如此才得了萧梅一瞬沉默。可片刻后萧梅又道,“那不一样,是她生不出孩子。”
“她生不生得出要你担?”
“萧青常年征战在外,生死由天定,膝下无儿无女岂非孤苦无依,这是何等凄凉。我不能看着萧青一辈子没有子孙。”萧梅仍是固执。
“长姐你身上揽的事太多了,那都不是你的事。萧青他自己早就想好了。”
萧如丝告诉了萧梅一件事,这件事连苍婧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