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囚官,李合反击
金风玉露夜,太尉大婚,宾客盈门。旬安城内热闹非凡,连着酒楼众客都望那太尉府,调侃上一句,“宫中女陷冷宫,逼得老树穿新装,把自己献出结亲了。”
酒客皆为富贵人,笑看太尉攀亲王。殊不知,客中亦有皇城人,坐在西南厢房,远观太尉府邸。
见各路大臣、皇族族亲皆去,苍祝坐在酒楼口干舌燥,便叫道,“掌柜的,有没有上好的茶。”
掌柜前来,歉意连连道,“客官,太尉大婚,本店最好的茶都给太尉府献去了。”
苍祝扇一开,直接背身走向窗。
苍婧给了掌柜一锭金,“太尉大婚,连个茶都缴了。那我们不敢喝茶,这清净处莫叫人扰了。”
掌柜收了金,忙退去。
“太尉府今日戒备森严。李合豢养密士,府中之人不知有多少手段,”苍祝望着那座府邸,清风解不了他烦忧,“如若我们在此宴上被困,恐难脱身。”
从高楼遥望太尉府,恰如一小小军营,府中之卫列刀佩剑,警惕四方。
“宴请这么多百官皇族,府内戒备森严也是寻常。就是不知这些戒备是给谁的。”苍婧亦走到窗前一看。一身练色衣迎风而立,银钗珠链轻晃。
且看得李合着了身大红的缎锦婚服在外迎客,宾客之中最是惹眼的就是溧王之女苍南。她着了身青蓝烫金裙,烫金在裙间如灼起的光芒,梳了灵蛇髻配以芍花金钗。那翁主妩媚动人,艳绝四方,李合对她笑脸相迎,二人光在府门前就相谈甚欢。
苍祝见此女,就是痛恶,“凡是溧王之女现身之处,定有其笼络结交之人。权色之交苍南用之有道,不知她在旬安收服了多少人心。”
素色衣,银泛白,不及翁主雍华,只对月光寡景,
高风之下凤眸落下,看那翁主入府,“能被权色收服者,不过是泛泛之辈。不可为陛下所用。”
苍祝一扇指了指李合,嗤之以鼻,“李合就收了皇姐大礼。”
那礼倒不贵重,可翡翠难得的好。苍婧可惜在这瞧不到李合的拇指,“陛下猜猜,他是戴还是不戴?”
“他这么贪财的人,哪怕是墓里挖出来的丧气玩意儿,只要显贵就戴。”苍祝道。
苍婧真想看看那软骨头的样子,毕竟他说她晦气,她怎么也得把晦气多带给他些。
楼上有高人在观,楼下李合足足迎了两个时辰的客才回堂。
太尉府邸皆是贵客,府内人多眼杂,便也混入了苍祝的密探。密探就是严秉之,他装了个小侍模样,躲在暗处,这是严秉之的拿手绝活。
严秉之平日的功夫苍祝甚烦,但这个时候,他的笔录还是有点用处,能把婚宴记得一字不差。
苍祝就是想看看今日这婚宴有什么好彩头,要请这么多的人。而且还请到了长寿宫。
“太后本想去,朕让她好生待着。”苍祝手中扇在窗前拂过,拂去了一抹尘。
苍婧听太后便沉默。
苍祝又继续道,“朕挑了个老妪,照顾她起居,每日膳食都是王全送过去。料她起不出什么风浪。”
话毕,只闻风声,不闻人声。苍祝却还是无比期盼苍婧的回答。
“陛下已经孝义两全了。”苍婧只能言尽于此。
苍祝颇觉失望,“皇姐亦是为母之人,以往再多是非,且做体谅吧。”
苍婧紧抓了窗栏,神色未动,指甲却狠狠扣入掌心,“我为人母、为人子,只能体谅陛下不易。”
“她到底是你我生母。”苍祝几分恳切,望苍婧低个头。她低了头,皇族里恩怨是非皆散,他也不必那么为难。
苍婧清寡一笑,笑时她的手在窗栏握得发白,“可她对陛下和对我们是不同的。”
苍祝双眼豆圆般,一时结舌难言。
“算了,陛下不会明白的。”苍婧不像把一些事拆得粉碎。
是公主对李温无用,而皇子可以登上皇位。在这种不同下,李温给苍祝的关怀还是有的。
苍婧想,苍祝不会明白这种生来的不公。
“她以前是对你们苛刻了些。但朕已经是天子,她没有必要再对你们苛刻了。”苍祝似在为太后求情一般。
听此言,苍婧仍然浅笑,再未回答。
看苍婧迟迟未出声,苍祝作罢,微叹一声,“我们只要除了李合,朝政也就太平了。”
除之李合,就是现在苍祝认为的头等大事。
夜已至黑,酒楼客散,但太尉府的宴席过了很久都未散。
严秉之迟迟未归,苍祝开始等得不耐烦起来。
苍婧看他踱来踱去,就在窗前驻足。
这时,太尉府的家兵皆动,顷刻间宴席散。
“陛下。”苍婧喊了一声。
苍祝奔到窗前,看朝中之臣仓惶逃出太尉府,后有家兵把两臣子押出,直往太守府衙而去。其中一臣正是丞相章子英。
高楼见此情形,苍祝扶着栏杆长望,“这是怎么回事!”
迷晃的夜色,直叫人凉意在背。苍婧只觉眼前之事变得熟悉起来。
严秉之此刻方来报,递交了笔录。
“重点!”苍祝一指严秉之,严秉之无措。
章子英出了事,苍祝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严秉之繁琐的笔录了。
严秉之双手呈握,问苍祝,“哪个算重点?”
严秉之在这当口问,无疑是火上浇油。苍祝恨不得举扇打醒严秉之的脑子,苍婧忙从严秉之手中拿过笔录。
苍婧急匆匆看着,章子英这一事端,显然是落入一盘谋局中。
笔录阅罢,苍婧与苍祝禀道,“其一,燕王之女和李合的婚事是由苍南做的媒。其二,婚宴上燕王之亲和李合同逼丞相罢官,否则不放宾客。其三,除了丞相被带走,还有一个官员名张重。他大闹了婚宴,打了李合,困于府内的宾客才冲出了府。”
苍祝一拳打在案上,“好一个李合,太尉之权刚给他消了,他就又打起了丞相的主意。这一回还拉了燕王和溧王。”
“陛下,按案发流程,官府报至吏府,如果拖延就不好说了。眼下要急招丞相,这样可让吏府早日介入。”苍婧担心再迟一点,四年前的一幕又要重演了。
苍祝一下会意,别了苍婧,赶紧回了宫。
“严吏长还有的忙了,赶紧回去等陛下召令。”苍婧把笔录还给了严秉之。
严秉之还计较着方才的重点,万分不解,“那别的事就不是重点了?”
“你看不出来吗,陛下现在急的是丞相。”苍婧心绪不宁,别了严秉之回了府。
严秉之一人在高楼,翻着笔录,“看不出。”
察言观色,严秉之是从来不懂。况且,别的事怎么就不是重点了呢?
婚宴之上,长公主未成的婚事成了谈资。
有一个冒出来的表舅舅,严秉之记他五大三粗,粗莽之汉。旁人唤此人为王晓,李合唤他表兄。
王晓道,“不知长公主何时再办婚事,之前我可皆未收到请帖。是不是没请我,才办不成的?”
苍南是紧接着王晓的话道,“大将军让长公主独守空房,实在不该。不过长公主还没过门,不能算他的。不如趁着这空,我替长公主说个媒,填了这空房。”
与李合一席的亲眷当即一笑,都难掩对此事的兴趣,“你这丫头做媒做出瘾了,你倒是说说,天底下还有谁会娶长公主。”
这席间的谈资被严秉之一字一字记着,成了白纸黑字。那时的哄堂取笑,乌烟瘴气严秉之可是记了好一会儿。
就是因为那满堂之笑,章子英听不下去。欲离席时,才被发了难。太尉府内的家兵,今日就是盯着章子英。
此夜回宫,苍祝连夜急召丞相,这才得报,丞相在官府监牢。
太守夜中启禀,“太尉诉冤,丞相与张重在婚宴殴打他。”
“既然是舅父之冤,当然得让吏府速查!”苍祝一令下,立刻派严秉之接管此案,提审章子英与张重至吏府监牢。
这一令下,暂时保住了章子英与张重。
苍祝浑身都无力,坐在龙座上,脑子里空空的。已经很久没有历经过这样的事了,久到他忘记了怎么做。
婴孩的啼哭从偏殿传来,惹了慈父的揪心。苍祝还不放心让萧如丝母女移到昭阳殿,说是等出了月子。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种不安源于何处。加上今日事出,苍祝更让宫人顾着偏殿周全。他总觉得这张刚撒出来的网,没有那么简单。
这一夜,苍祝难眠,烦心之余,召了严秉之,先行看了他的笔录。
很快就到了早朝。丞相被关吏府,太尉又以伤病在脸,无颜上朝为由,请了个公假。
“众卿可有事上奏?”苍祝一览群臣,有戚戚者,有愤愤者。昨日他们如何仓惶逃跑,苍祝亲眼所见,故特问可有事奏。
“臣有本奏。”此为侍从官张子文递交奏本。
张子文乃章子英亲荐,是个年轻之士,儒雅之风,豪情满怀。当日所写谏书最是痛书当朝官道,内举为亲,亲眷袒护,致使官场颓靡。
“臣奏启太尉以皇族自居,依太后之势,靠燕王之亲,侍溧王之友,挟百官于婚宴,逼丞相辞官。”
不待苍祝观奏书,张子文就自诉道:
“太尉之府,乌合之众。席上之坐,溧王为主,燕王为亲,远戚为大。适大将军北抗韩邪,战事紧迫之际,豪宴唱尽春色。乌烟瘴气,蛇鼠一窝,以长公主婚事为哄堂之笑,不知将士远赴杀敌。
我等在席齿牙瑟瑟,如坐针毡。丞相为我等出面,要求散席归家,太尉以不敬皇族之由,胁迫丞相归席。太尉府中卫士,我等难敌。逢溧王,燕王,及太尉远戚之亲友,步步紧逼。以百官为挟,逼迫丞相辞官。
悲耻乎?泱泱我朝,国之太尉,目无王法,以亲王为侍,困百官于家府。以皇族自居,以太后为势,却临陛下之上!
张重为救我等,掀席而怒,揍太尉于地。我等懦弱之徒,逃出太尉府。愤愤悲矣,丞相与张重逢难于太尉。臣奏请陛下,惩治太尉,此国之佞臣,后患无穷也!”
张子文所奏,是联名之奏,奏者皆是当日章子英所选的谏士。所奏之事,于严秉之所记如出一辙。
苍祝不用细观,心中已明。堂下众臣跪拜同悲,为丞相及张重求情。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时的九卿各臣差点被太尉困死,如何再与他为伍?百官之请,正是章子英与张重的生机。
苍祝念太尉今日未临朝,先行退朝。以张子文所奏之事,让严秉之去查办其中之罪,并令廷尉吴广源同审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