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短暂慰藉,如同沙滩上的浪花般迅速消散,留给高羽的,是更加刺骨的现实。
他瘫靠在太乙鼎冰冷的内壁,呼吸沉重而艰难,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牵动着体内无数崩裂的经脉与濒临破碎的元神,引发生不如死的痛楚。方才智取那庞然暗影,看似灵巧,实则步步惊心,几乎榨干了他全部的心智与刚凝聚的一丝元神之力。
此刻的他,伤势远比从怨念聚合体手中逃脱时更为严重。元神黯淡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逸散于混沌之中。经脉更是寸寸断裂,脏腑移位,若非太乙传承中的秘法强行维系着一线生机,他恐怕早已形神俱灭。
然而,比肉身与元神的重创更令他心头发紧的,是那缕青铜微光。
它依旧在太乙鼎最深邃的那道裂痕中跳动着,但光芒却已黯淡到了极致。不再是先前稳定的灯火,而是变回了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光晕,剧烈地摇曳、闪烁,仿佛下一瞬便会彻底归于寂灭。
强行剥离并驱动那枚蕴含生机的绿色法则碎片,对这缕本就虚弱的本源之光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耗。失去了宝贵的能量补充,自身又消耗剧烈,它已然濒临油尽灯枯的边缘。
高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寒冰巨手攫住,不断下沉。
这缕微光,是他在这片死寂绝望的混沌虚空中唯一的灯塔,是他维系存在的最后凭依。一旦它熄灭,高羽确信无疑,自己会立刻被无处不在的混沌同化,彻底消亡,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费力地抬起头,目光掠过太乙鼎的内壁。原本古朴凝重的鼎身,此刻遍布蛛网般的裂痕,宛如一件濒临破碎的古老瓷器,似乎任何轻微的触碰都可能导致其彻底崩解。鼎身散发出的那股镇压寰宇的古老韵味,也变得若有若无。之前因吸收绿色生机而略微弥合的痕迹早已消失,甚至……裂痕似乎又蔓延了几分。
“真是……何其惨烈……”
高羽唇角勾起一抹苦涩。他成功用智谋化解了一场生死危机,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将自己推向了更深的悬崖边缘。
失去了稳定的能量源,微光随时可能熄灭,自身伤势沉重欲死,太乙鼎濒临解体……
前路,唯余一片茫茫黑暗。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试图缠绕、吞噬他的意志。
但,高羽终究是高羽。
自微末中崛起,一路行来,他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早已磨砺出磐石般的意志与百折不挠的坚韧。
“还未到……终局之时!”
他猛地咬紧牙关,剧痛刺激着他困顿的神经,也重新点燃了他心底那份不屈的火种。
求生的渴望,压倒了弥漫的绝望。
他强迫自己镇定心神,排除万千杂念,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凝聚成最轻柔的丝线,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环绕在那缕即将熄灭的微光周围。
他不敢引导,不敢触碰,甚至不敢过度凝视,唯恐一丝一毫的干扰都会加速它的消亡。
他只是……用自己残存的意志,去“呵护”它,去“守望”它,如同守护着宇宙间最脆弱、最珍贵的火苗。
与此同时,他的心神沉入识海,在太乙真人留下的浩瀚如烟海的传承中急速搜寻。
他重点查找着关于“温养本源”、“聚敛灵性”、“固守真火”之类的秘术。
太乙传承包罗万象,玄奥无比。很快,高羽便寻到了一些相关的记载。
这些秘法大多艰深晦涩,需要极高的修为境界和对大道法则的深刻体悟方能施展。以高羽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完整运用。
但他并未气馁,而是耐着性子逐一剖析,试图从中提炼出适用于眼下困境的简化法门或核心要义。
“凝神为引,萃意为炉,聚散流英,温养灵烛……”
一段简短而古奥的口诀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似乎并非某种具体的功法,而更像是一种……心境,一种神意与能量频率达成微妙谐振的状态描述。
高羽揣摩着其中的韵味,尝试将自己的心神调整至一种空明、澄澈、无思无感的境地,然后……将这缕纯净的心神,如羽毛般轻柔地“覆盖”在微光之上。不再是单纯的守护,而是尝试着……与之建立一种更为深邃的……同频共振。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他的元神本就孱弱如丝,每一次尝试都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可能导致元神彻底溃散。
但高羽别无他法,只能一次次地调整频率,一次次地修正偏差。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高羽感觉自己的元神即将油尽灯枯之际,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发生了。
那缕原本剧烈摇曳的微光,仿佛感应到了他意志中那份纯粹的守护之念,竟然……微微安定了几分。
虽然依旧黯淡欲熄,但那闪烁的频率,明显变得舒缓了一些!
“有门!”
高羽心头微振,如同在无尽长夜中窥见了一线晨曦。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共鸣状态,全神贯注地温养着这缕残光。
稳住微光,是眼下压倒一切的任务。唯有保住这最后的火种,他才有资格去思考未来。
在艰难维系微光的同时,高羽也开始更加审慎地观察周遭。
先前为了脱险,他无暇细察。此刻稍定心神,他才发现,这片混沌区域与之前遭遇暗影之地,似乎又有所不同。
此地的混沌能量,体感上……似乎更为稀薄?但同时,也更加……狂乱无序?
虚空中漂浮的法则碎片,数量锐减,且大多残缺不全,散发出的气息也更为微弱、斑驳,甚至带着某种腐朽感。
之前偶尔还能感应到的、如同遥远星辰般的光点,在此地也几乎绝迹。
“此地……似乎更为荒凉贫瘠?”
高羽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荒芜,通常意味着资源的匮乏,但也可能潜藏着更难以预料的凶险。
他暂时打消了立刻动身、去寻觅那些光点的念头。在微光彻底稳定、自身伤势稍有起色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他决定,暂且蛰伏于此,一边温养微光,一边尝试从周遭环境中汲取些许能量,哪怕只是聊胜于无,也强过坐困愁城。
他回想起先前吸收“寂灭”微粒和绿色生机碎片的经历。
那两种能量,似乎都与青铜微光存在某种特殊的“吸引力”。
那么,这片区域的混沌能量中,是否也存在着类似的、可以被微光接纳的能量因子?
高羽不敢贸然直接吸收。此地的混沌能量性质不明,成分复杂,万一引入某种具有侵蚀性或污染性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他决定采取一种更为稳妥、也更为艰难的方式——甄别与筛选。
他小心翼翼地,从太乙鼎的一道裂缝中,引渡入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沌气流,然后……调动自己那残破欲碎的元神之力,结合太乙传承中的某种辨识法诀,极其吃力地……解析这缕气流的内在构成。
这个过程,无异于大海捞针,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心神,且效率低下至极。
高羽的元神如同最高精度的探针,仔细地分辨着混沌气流中裹挟的各种混乱能量粒子。
毁灭、死寂、狂暴、扭曲、腐朽……种种负面与混乱的气息交织混杂。
偶尔,他也能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相对“平和”或带有“生机”意味的能量波动,但这些波动往往如惊鸿一瞥,稍纵即逝,难以捕捉和维系。
“太难了……”
高羽尝试了良久,收效甚微,反而令本就所剩无几的元神之力加速消耗,阵阵眩晕感袭来。
但他并未放弃。他清楚,这是他目前唯一可能获得外部补充的途径。
就在他凝神聚意,艰难地筛选着混沌能量,并竭力维持着微光稳定之际,异变……再度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遭遇了有形的敌人,也不是先前那般庞大暗影带来的恐怖威压。
而是……周遭的混沌能量,突然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潜流”!
这股潜流无声无息,无形无相,却裹挟着一种恐怖的、足以扭曲空间与法则的强大力量!
它如同深海中悄然生成的巨大涡流,毫无预兆地出现,然后……猛地将高羽连同残破的太乙鼎,一同吞噬、卷入!
“什么?!”
高羽猝不及防,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作用在太乙鼎上,鼎身瞬间失控,开始剧烈地翻滚、震荡!
他仿佛置身于狂涛怒浪中的一叶孤舟,彻底失去了对自身和太乙鼎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