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整,我推开办公室门时,咖啡的焦苦混着打印机的热气扑面而来。
卢峰已经把投影布展开了一半,金属支架在墙面投下摇晃的影子;伊恩靠在窗边,指尖敲着手机屏幕,英式口音的新闻播报声从扬声器漏出来——是关于昨夜全球地标绿光的后续报道;佐藤坐在最里侧的转椅上,膝盖上摊着本旧笔记本,铅笔尖在\"世界树\"三个字上戳出个小坑。
\"人齐了。\"我反手锁上门,门锁扣上的咔嗒声像根细针,扎破了房间里的低响。
卢峰抬头,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彻夜未眠的血丝:\"您要的杰克资料,我调了近半年的行动轨迹。\"他敲击键盘的指节泛着青白,投影幕布瞬间被密密麻麻的红点覆盖——柏林、开罗、新加坡,每个红点旁都标着日期和坐标。
伊恩放下手机走过来,指节抵着下巴:\"上周三他在开罗国际会展中心,监控显示他绕着植物学展区转了七圈,最后在'外星生态模拟舱'前停留了23秒。\"他的指尖划过开罗的红点,\"同一天,灰影组织炸毁了我们在苏伊士运河的观测站。\"
\"但他没进模拟舱。\"佐藤突然开口,铅笔在本子上画出道折线,\"三个月前在新加坡,他故意撞翻了联盟特工的咖啡杯——监控里能看到他弯腰捡杯子时,把一张写着'地下三层'的纸条塞进了特工口袋。\"他翻到笔记的某一页,推过来给我看,\"那是我们后来找到灰影武器库的位置。\"
我盯着投影上的红点,喉咙发紧。
半年前在墨西哥湾,杰克的子弹擦着我肩胛骨飞过去时,他眼底的冷意还刻在记忆里。
可这些红点不是随机的——开罗的植物学展区,新加坡的地下武器库,柏林那次更绝,他在联盟总部对面的咖啡馆坐了三小时,离开时把半块没吃完的黑森林蛋糕留在桌上,而蛋糕里藏着灰影要刺杀某位议员的名单。
\"这不是暴露。\"伊恩突然笑了,他的蓝眼睛在冷光下像碎冰,\"是邀请。
就像狼在雪地上留下带血的脚印,引猎人进陷阱——但这次,猎人可能要反客为主。\"
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投影布晃了晃。
奥利维亚站在门口,黑色皮衣的拉链只拉到胸口,金发被风吹得翘起几缕。
她盯着投影上的红点,冷笑从鼻腔里滚出来:\"林,你疯了?
三个月前他用电磁脉冲炸了你的实验室,上个月在东京差点把你困在世界树根须里——现在你要把后背交给他?\"
她的高跟鞋碾过地毯走到我面前,食指几乎戳到我胸口:\"知道灰影为什么叫他'镜中杰克'吗?
因为你永远分不清他映出的是敌人还是自己。\"她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上回你捡回条命是运气,这次——\"
\"这次我们需要他知道的东西。\"我抓住她戳过来的手腕,触感像握住块冰。
奥利维亚的瞳孔缩了缩,我看见她喉结动了动,把\"送死\"两个字咽了回去。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卢峰的鼠标在桌面轻叩,投影切换成杰克的面部特写——高鼻梁,左眉骨有道月牙形伤疤,照片是三年前拍的,那时他还是联盟最年轻的情报员。
\"斯隆最近在加速世界树的扩散。\"我松开手,奥利维亚后退半步,皮衣蹭过椅背发出刺啦声,\"零点的短信说我们在加速灭亡,但斯隆的卫星数据显示,世界树的根须比预期快了47%。\"我扯了扯领口,后颈的旧伤开始发烫——那是上回和杰克交火时留下的。
\"杰克在灰影待了七年。\"佐藤合上笔记本,铅笔在指间转了个圈,\"七年间,灰影换了三任行动主管,只有他没被清洗。\"他的黑眼珠在镜片后发亮,\"要么他是斯隆的狗,要么...他比斯隆更懂怎么在黑暗里活下来。\"
奥利维亚突然抓起桌上的马克杯,咖啡泼在投影布上,杰克的脸被染成浑浊的棕。\"你要赌的是,他在等一个背叛斯隆的理由。\"她的声音低下来,像绷紧的琴弦,\"而这个理由,不能是你的理想主义。\"
我弯腰捡起她摔下的马克杯,杯底还粘着半块没化的方糖。\"他需要我们证明,人类值得他冒险。\"我把杯子放回桌面,糖块在残咖啡里慢慢溶解,\"就像昨夜那些亮起绿光的城市——民众在证明,他们愿意为希望燃烧。\"
伊恩突然吹了声低哨。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卫星实时画面:巴黎埃菲尔铁塔的绿光还没熄灭,像根插在夜色里的翡翠权杖。\"民众在回应,\"他复述着玛利亚的短信,\"或许杰克也在看同样的画面。\"
卢峰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两秒,投影切换成明天下午三点的中央公园地图。\"我查了杰克的行程,他每周三都会去公园喂鸽子。\"他推了推眼镜,\"路线固定,监控盲区在第三棵梧桐树下——\"
\"够了。\"奥利维亚转身拉开门,风卷着她的发尾扫过我的手背,\"如果他的枪对准你,我不会去收尸。\"门重重关上,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像某种倒计时。
佐藤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上面画着棵歪歪扭扭的树,树根处写着\"世界树\",树枝上挂着\"杰克零点斯隆\"三个名字,最后用箭头指向\"绿火\"。\"我相信绿火。\"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抬头看向窗外。
荒漠的晨雾里,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霞,像面巨大的镜子。
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身后是投影布上杰克的脸,重叠成某种模糊的轮廓——分不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下午三点,中央公园第三棵梧桐树。\"我拿起马克笔在地图上圈出那个点,墨水渗进纸张的声音像心跳,\"卢峰,准备干扰器;伊恩,黑掉周围三个路口的监控;佐藤...\"我顿了顿,\"带包鸽粮。\"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片枯叶,拍在玻璃上。
我望着那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想起昨夜零点的短信——\"你只是加速它的灭亡\"。
但此刻投影布上,杰克的照片正被晨光照亮,他左眉骨的伤疤泛着淡金,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或许,镜中倒影里藏着的,不只是危险。
地铁隧道的通风口漏下几缕天光,在铁轨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
我蹲在锈迹斑斑的月台边缘,手表指针刚划过两点五十八分——比约定时间早了两分钟。
卢峰的登山包压得我肩膀发沉,里面装着信号干扰器和微型摄像头;伊恩靠在立柱后,黑色连帽衫兜帽压得很低,指节无意识地敲着大腿,那是他破译密码时的习惯动作;佐藤站在楼梯口,手里的牛皮纸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里面是给杰克准备的“见面礼”:两盒未拆封的鸽粮,和一把改装过的防狼电击器。
隧道深处传来铁轨的震颤。
我直起腰,后颈的旧伤像被细针轻扎——那是三年前在墨西哥湾,杰克的子弹擦过时留下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刻意放轻的拖沓感,像是怕惊醒什么。
当那个身影出现在弯道处时,我听见伊恩的呼吸声突然粗重了半拍。
杰克没变。
高鼻梁,左眉骨的月牙疤泛着淡粉,像是刚愈合不久。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卡其色工装裤,军靴上沾着暗红色泥点——我认得那种土,是富士山北麓火山灰混合雨水的颜色。
他右手插在裤袋里,左手捏着个银色U盘,在昏暗中闪着冷光。
“林博士。”他停在离我三步远的位置,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比约定时间早到的人,要么太急切,要么太谨慎。”
我没接话,目光扫过他的裤袋。
卢峰的干扰器已经启动,手机屏幕显示附近三公里内没有信号,但杰克如果藏着炸弹遥控器……
“放心。”他似乎看穿我的心思,左手举起U盘晃了晃,“我要是想炸这里,上周在涩谷就动手了。”他的拇指蹭过U盘边缘,“里面有你们要的东西:归宿计划2.0,世界树能量节点分布图。但先说好——”
“先验证真假。”伊恩从立柱后走出来,连帽衫滑落到肩头,蓝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刺人,“我们可不会为一张空盘冒险。”
杰克笑了,伤疤随着嘴角扬起:“随你们。”他把U盘抛过来,我伸手接住时,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管。
卢峰已经打开笔记本,登山包拉链的摩擦声在隧道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