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墟的死寂被彻底撕裂。无数由飞升者怨念与混乱法则凝聚的扭曲鬼影,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蝗群,发出无声的、直刺灵魂的尖啸,从四面八方猛扑而来!它们形态癫狂,肢体扭曲翻滚,空洞的眼眶燃烧着冰冷的怨毒之火,所过之处,粘稠的空气被撕开道道涟漪,飘荡的法则碎片被裹挟成致命的涡流,连那些倒悬的黑色巨岩,表面都仿佛因这极致的恶意而渗出暗红色的“血泪”!
亡命的奔逃瞬间展开,却如同在噩梦的泥沼中挣扎。
“跟着光!别散开!”血手判官嘶声厉吼,仅存的独眼因剧痛和疯狂而布满血丝。他猛地挥动那半截焦黑的断笔,一道黯淡的血色光晕如同摇曳的烛火,勉强撑开丈许方圆,将距离他最近的铁面巡使和还在痛苦挣扎的聋史官笼罩在内。血色光晕与扑来的怨念鬼影碰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晕剧烈震荡,血手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另一边,齐不语左手紧握着那枚暗金律令碎片,碎片散发的微弱秩序之光,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勉强驱散着近身的怨毒意念。但这点光芒,在汹涌的鬼影狂潮面前,杯水车薪!他背着冷月沉重而冰冷的身躯,每一步踏出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如潮。更要命的是,那碎片冰冷刺骨的秩序之力,正顺着他的手臂不断侵蚀,与体内窃道术的反噬之力交织,如同两条毒蛇在撕咬他的经脉!他只能咬着牙,凭着本能和一股不愿倒下的狠劲,在扭曲的地形中踉跄前行,试图寻找掩体。
无舌讼师抱着苏半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速度却快得惊人。他佝偻的身体爆发出与伤势不符的灵活,如同鬼魅般在嶙峋的怪石间穿梭,竟巧妙地避开了几道鬼影的扑击。他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仿佛在遵循着某种无声的指引。
最惨的是盲账房。他混乱的“盲眼”根本无法捕捉那些半透明的怨念鬼影,口中疯狂地念叨着无法平衡的价值等式:“……一个影子……价值……半个呼吸?……不!……一个呼吸等于……多少痛苦?……混乱……太混乱了!”一道由暗红粘稠液体和破碎法则构成的、如同巨大腐烂手臂的鬼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恶臭,狠狠抓向他的头颅!
“小心!”铁面巡使在血手的光晕中瞥见,目眦欲裂,下意识想冲出去救援,却被另一侧扑来的数道鬼影缠住,布满紫黑纹路的脸上青筋暴起,断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眼看盲账房就要被那腐烂巨手抓住——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温润平和的波动,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清水,突然在混乱的战场中心荡漾开来!
源头,竟是被无舌讼师抱在怀中、一直昏迷不醒的苏半夏!
她那布满冰裂纹、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眉心处,一点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光晕,如同沉睡的种子被惊醒,悄然亮起!光晕虽弱,却纯净无比,散发着一种抚慰伤痛、净化污秽、滋养万物的本源生机!这生机与她体内残存的药灵融合体本源相连,此刻在倒悬墟这极致混乱、怨念滔天的环境中,在无数飞升者残魂的怨毒刺激下,竟被被动地、微弱地激活了!
这点微弱的青色光晕,对于狂暴的怨念鬼影而言,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明灯,瞬间吸引了它们的“目光”!
“嘶——!”
那抓向盲账房的腐烂巨手猛地一顿,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无声的尖啸,猛地向后缩去!周围扑向无舌讼师的几道鬼影,动作也出现了明显的迟滞,空洞眼眶中燃烧的怨毒火焰,在触及那青色光晕的瞬间,竟奇异地闪烁、摇曳起来,仿佛被某种久违的、温暖的记忆所触动,流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茫然?
盲账房逃过一劫,跌倒在地,茫然地“望”向苏半夏的方向,混乱的眼中似乎捕捉到了那点青色的微光,口中喃喃:“价值……生机的价值……是……正数?”
“药灵……是药灵的气息!!”一个苍老、虚弱、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与一丝悲怆的意念,如同微风般拂过众人的意识,瞬间压过了那些怨毒的咆哮!
紧接着,更多混杂着惊疑、怀念、痛苦乃至一丝微弱希冀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在怨毒的狂潮中零星泛起:
“是她……那种感觉……错不了……是能滋养神魂的纯粹生机……”
“多少年了……在这冰冷的坟场……竟还能感受到……生者的暖意……”
“不!是陷阱!是那伪神爪牙的诡计!吞噬她!夺了她的生机!”
“住手!蠢货!这生机……或许……或许是钥匙……”
怨念鬼影的狂潮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分裂!一部分鬼影变得更加狂暴,不顾一切地想要扑灭那点代表生机的青色光晕;而另一部分鬼影,则犹豫着,徘徊着,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苏半夏,怨毒的火焰深处,挣扎着某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靠近她!围着那女娃!”血手判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生机,厉声吼道!他拼尽全力维持着血色光晕,护着铁面和聋史官,艰难地向无舌讼师和苏半夏的方向靠拢。
齐不语也立刻明白了关键!他强忍着碎片侵蚀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背着冷月,踉跄着冲向那点微弱的青色光晕!靠近苏半夏,就靠近了暂时的安全区!
众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在怨念鬼影的狂潮缝隙中,艰难地汇聚到了无舌讼师和苏半夏周围。苏半夏眉心那点微弱的青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撑开了一片直径不足一丈的、相对“平静”的区域。扑入这片区域的鬼影,速度会明显变慢,攻击性也会减弱,仿佛那温润的生机之光,在无声地安抚着它们狂暴的怨念。
但危机并未解除!那些更加狂暴的鬼影依旧在区域外围疯狂冲击、撕咬着!血手判官撑开的血色光晕与齐不语手中律令碎片的光芒相互叠加,勉强抵挡着最凶猛的攻击,但每一次撞击都让两人身躯剧震,伤势加重。盲账房蜷缩在地,瑟瑟发抖。聋史官抱着头,在苏半夏生机之光的微弱抚慰下,颤抖似乎减轻了些许,但眼神依旧涣散。铁面巡使守在边缘,断剑挥舞,格挡着漏网之影,脸上紫黑纹路因抵抗怨念而不断蠕动。
就在这时,被齐不语背在身后的冷月,那近乎破碎的琉璃身躯上,贯穿孔洞边缘原本黯淡的三色光焰,在苏半夏眉心生机之光的微弱映照下,竟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干涸的河床被一丝细雨浸润,她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似乎也极其轻微地……稳定了一丝?
更奇异的变化,发生在那些徘徊在青光边缘、攻击性稍减的怨念鬼影身上。
它们不再仅仅是发出混乱的咆哮和怨毒的诅咒。在那微弱却纯净的生机之光的持续抚慰下,在那代表药灵本源的气息浸润下,这些由历代飞升者残魂碎片凝聚的影子,似乎被唤醒了某些尘封在怨念最深处的、破碎而久远的……记忆。
低语,开始了。
不再是整齐划一的怨毒咆哮,而是无数个或苍老、或悲怆、或迷茫、或愤怒的声音碎片,如同破损的留声机播放着残缺的唱片,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在众人混乱的意识中交织、回荡:
“……道标……是假的……九重天阙……不过是……伪神张开的……巨口……”(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轮回……是个骗局……踏入无相……便是……永恒的……囚徒……养料……”(一个冰冷的女声,带着洞穿真相的绝望)
“……窃取……它一直在窃取……我们的道果……我们的感悟……我们的……七情……铸成……它冰冷的……律令锁链……”(一个愤怒的男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
“……源头……最初的……盗天者……祂才是……一切的……罪魁……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个虚弱的声音,如同梦呓)
“……钥匙……生机……纯粹的生机……和……无羁的……意志……或许……”(一个声音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这些低语,支离破碎,前后矛盾,充满了混乱的时间感和逻辑错位。它们如同无数块来自不同维度、不同时代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拼凑在一起,试图向后来者揭示一个被掩埋了万古的恐怖真相。
齐不语一边竭力抵抗着外围鬼影的冲击和手中碎片的侵蚀,一边疯狂地捕捉、拼凑着这些涌入脑海的低语碎片。“道标是假”、“轮回骗局”、“无相囚徒”、“窃取道果”、“最初的盗天者”、“钥匙”……每一个词都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这些残魂的低语,正在拼凑出盟主、天道、乃至九霄大陆力量体系背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紧握的律令碎片——那维系盟主存在的扭曲根基。这碎片冰冷刺骨,其上蠕动的符文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残魂们揭示的“真相”。
“最初的盗天者……是谁?钥匙……又是什么?”齐不语强忍着神魂被无数声音碎片冲击的眩晕感,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追问,试图引导那些相对“温和”的残魂。
然而,回应他的,是更加混乱的意念风暴:
“祂……不可名状……无形无质……是规则的……窃贼……是世界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