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她在窒息般的痛苦中自问。
答案来自最深的记忆底层——五岁生日,母亲(不,是养母)亲手为她戴上檀木吊坠;大学毕业那天,外婆的白发在阳光下如银丝;第一次修复古董,触摸到三百年前工匠的指纹...
"我是季瑶!"她嘶吼着,同时张开双臂拥抱涌入的陈凤至记忆,"但我也是你的血脉延续!"
液体突然退去。舱门开启,季瑶踉跄走出,全身散发着微弱的蓝光。苏婉清惊恐地后退——这个年轻女子有着季瑶的面容,却带着陈凤至的神态。
"不可能...双重意识共存..."老科学家喃喃自语。
季瑶没有理她,径直走向陈墨城。手指轻触他太阳穴,精准找到接收器的频率,用新获得的能力将其关闭。陈墨城喘息着睁开眼,灰蓝眼眸中倒映着她变异的双眼。
"瑶瑶...还是...祖母?"
"都是。"季瑶扶他坐起,转向苏婉清,"该结束了,苏教授。"
苏婉清突然狂笑,按下腕表上的红色按钮:"那就一起毁灭!"
所有舱体同时开启,记忆体如幽灵般飘出,在实验室中形成扭曲的人形漩涡。季瑶本能地护住陈墨城,右手在空中划出复杂轨迹——这是陈凤至当年未完成的记忆封印术。
人形漩涡突然转向,扑向苏婉清!老妇人尖叫着被无数记忆体穿透,单片眼镜炸裂。那些被囚禁六十年的记忆开始反噬,将她拖入无尽的记忆轮回。
"她将永远活在别人的痛苦记忆中。"季瑶轻声说,"这是最残酷的惩罚。"
陈墨城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血沫。珍珠的治愈效果已经消失,失血过多正在夺走他的生命。
"仓库后面...有快艇。"他艰难地掏出一把钥匙,"祖母留给你的...最后礼物..."
季瑶握住他的手,同时触碰他太阳穴。作为完全觉醒的记忆裁缝,她能看到陈墨城最珍贵的记忆——不是关于财富或权力,而是童年时祖母带他去外滩看轮船的平凡午后。
"我可以让你看到更多这样的记忆。"她含泪说,"美好的、温暖的..."
陈墨城摇摇头,灰蓝眼眸渐渐失去焦距:"够了...这就够了..."
他的呼吸停止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季瑶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将那个外滩午后的记忆永远封存在他凝固的微笑里。
快艇是艘改装过的气垫船,船舱里放着个简单的木盒。盒中有封信和一个小型投影仪。信是陈凤至写给长大后的季瑶的,字迹娟秀有力:
"亲爱的瑶瑶: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时间舱会赋予你双重天赋——我的经验与你的独特性。请用它保护那些'不受欢迎'的记忆,因为历史需要所有声音..."
投影仪显示的是段家庭影片:年轻的陈凤至抱着婴儿,哼唱《夜来香》;镜头外,季母(当时的丫鬟)笑着说"小囡囡真像小姐";最后几秒,陈凤至对着镜头说:"记住,真实比完美更重要。"
朝阳跃出东海时,季瑶站在船头,左手轻抚左腕的月牙胎记。陈凤至的记忆安静地流淌在意识深处,不再有撕裂感,如同一条汇入大海的河流。
她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檀木吊坠,轻轻一按,夹层开启——里面除了外婆的白发,还有张折叠的纸条,上面是陈凤至最后的手迹:
"三月八日之后,你就是第一个自由成长的记忆裁缝。别成为第二个陈凤至,要成为唯一的季瑶。"
海风拂过发梢,季瑶望向水天相接处。某个瞬间,她似乎看到陈凤至站在晨光中对她微笑,然后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浪花里。
"再见,母亲。"她轻声说,"谢谢你的礼物。"
三个月后,梧桐巷的老宅重修完毕。季瑶将工作室搬到这里,招牌换成了"记忆守护者"。窗台上的栀子花开了,香气飘进室内,与咖啡的苦涩混合成独特的气息。
桌上摆着今早收到的信件——社会福利署通知,她正式成为季母的合法监护人。医院报告显示,老人的记忆衰退奇迹般停止了,虽然仍不记得女儿的身世之谜,但能清晰地说出"瑶瑶最爱吃酒酿圆子"。
季瑶抚摸着左眉梢的小痣,看向窗外的城市。某个角落,修补局的残余势力仍在活动;某条暗巷,记忆的黑市交易正在进行;某个实验室,或许正有人试图复制时间舱的技术...
但此刻,阳光正好。她翻开新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
"真实比完美更重要。——致所有不受欢迎的记忆"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时间褶皱中传来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