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但这声音太微弱,如同沈之初现在仅剩的残息。
温度寒冷得一层层剥离他的意识,冰锥敲击他的心脏。
这种感觉太熟悉。
在沈家,饿着肚子,饿到意识模糊,才翻墙出去吃味同嚼蜡的野草,回来被惩罚得伤痕累累,但那时,他只是在想:冬天怎么办呢?
又冷,又漫长的冬日,在他的记忆里,一个人的出现让这寒冷戛然而止。
这次,他明明还没有原谅他,却无比需要他。
陆言。
身上忽然出现了虚无渺茫的温暖,是妈妈,他在心中默念:又出现了。
这次的妈妈同他一样坐在身边,伸出手臂揽住他。
他好几次见过妈妈的虚影,在他准备要死的时候。
全身已经无力,凝霜结满了全身,暖意却从脚底蔓延上身体。
他朝妈妈歪了歪脑袋,缓缓闭上眼。
眼前的冰壁出现裂痕。
先是细小的一条,伴随着清脆的冰裂音,纹路四散开来,外面透进来丝丝光亮。
轰——
冰壁塌出一个残缺不整的的出口,陆言站在外面,光打在他背后,看不清脸,却被光芒包裹住了全身。
仿佛这道光,是他与生俱来的。
他没来得及喘息,双手的手背被冰渣刺出血口。
他冲进去,抱住即将要倒下的沈之初。
冰壁受到冲击,裂痕延伸,这片区域开始崩塌。
接着是奔跑。
他快速地奔跑。
沈之初在颠簸中,缓缓睁开眼,可什么都看不清。
他好像感觉到切切实实的温暖了,不是妈妈带来的……
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在他心里早有答案。
急促的喘息悬在他的头顶,冰碎裂的声音,靴子踏着奔跑但我声音,慢慢在他耳中扩大了。
“人找到了,马上送医院,”陆言声音很急,可还是回头吩咐一句,“在里面的人都通知出来,快速下山,一个都不能少。”
严厉,快速,沉稳。
陆言的代名词。
即使再慌乱,也顾全局面,考虑周到。
沈之初睁不开眼,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心中复杂的感情。
陆言在车上也要抱着他。
垂眸,金光敛起,里面只映着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那张脸甚至被冻得有些发蓝。
嘴唇,黑长的睫毛都结了一层薄霜,对死亡的恐惧让两只白色兔耳冒了出来,此时也挂着霜,可怜地垂在脑袋上。
扎在脑后的长马尾被冻成一条,他心被猛得抓紧,伸手捏碎结在上面的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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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沈之初悠悠转醒,他好像睡了很久,但……做了一个好梦。
外面估计已经是白日,没有阳光照进来,但身上也是暖烘烘的。
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昨日采的药草,撑起身子,对面就放着他带进冰窟时的包,还关得严严实实,松了口气。
能感受到身边还有一个人,而且,能嗅到熟悉的味道。
……
“醒了?”
陆言的声音有些冷,也有些疲惫,他坐在椅子上,翘着腿。
昨晚医生说没什么事后,他才稍微放下心来,就变着姿势,坐了一夜。
沈之初这个时候变成了哑巴,最后只能点点头,他将目光移开,“谢谢你救我。”
“……”
“……”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他们两个也见怪不怪了,明明是夫妻,偶尔相处却还是像陌生人。
陆言的语气有些不自然:“那,能不能,看在我救你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
沈之初:“……”
对,他之前很坚定的要离婚。
但这些示弱话从这个高傲将军口中出来,还是让人听着有些不习惯。
他又变哑巴了。
但这次陆言竟然耐心了不少。
“川望雪峰附近,有夜市,今晚跟我一起去。”
“……”
前面生气是一回事,但陆言确实是他现在的救命恩人。
几秒后,他才慢吞吞答道,“好。”
气氛尴尬惯了,或许也就不尴尬了。
陆言挺别扭。
沈之初一瞬间意识到,在他印象里,将军难得的休息日都花在他身上了。
……
多待一晚也无妨。
夜幕降临,霓灯初起,这边的高楼大厦少见,略微复古的斜瓦屋顶小院儿确实多的。
走在之中,莫名的身心平静。
陆言不知何时又换上了军装,或许过了今晚,他应该又来不及回家了。
他的头发修短了,变成了短寸,戴上军帽后,只剩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