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临渊羡鱼
修真界,一处山谷之中,一座简雅的院落里。
“这就是弟弟吗?”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伸过手指头戳了戳小临渊的脸蛋儿。
“是啊,这就是小鱼的弟弟。”说话的妇人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鱼是姐姐,以后要保护好弟弟哦~”
“我才不要呢!”小女孩把嘴一撅,小脸一仰。“弟弟是男孩子,应该弟弟长大后保护我才对!”
默默听着母女俩对话的小临渊默默翻了个白眼。
“可是弟弟还没长大呢,还很小啊。”妇人依旧语气柔和,“在弟弟长大之前,小鱼姐姐就勉为其难保护好我们的圆圆弟弟吧,好不好?”
小女孩听了母亲的话,脸狠狠皱住,盯着母亲怀里的小孩看了许久,才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好吧,看在娘亲的面子上。”
“呵呵。”妇人被她那模样逗笑,在小女孩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那就拜托我们的姐姐了。”
十年后。
“快走!带着圆圆走!”
杀掉最快追来的一批修真者,裴姝月对此时已长成娉婷少女的裴羡鱼吼道。
“娘,你呢?”裴羡鱼手足无措地问道。
裴姝月摇摇头:“追兵很快就会来,若是执意一起走,到时谁都走不了。”
“不要,娘——”裴羡鱼哭喊着出声。
裴姝月揉了揉她的头,道:“小鱼乖,不要任性。”
说完,她又蹲下身,与幼小的裴临渊平视:“以后,娘亲不在了,圆圆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对上母亲那双总是泛着秋水的眼眸,小临渊苍白着一张脸:“我们,就不能把那个东西交出去吗?只要把他们想要的给他们,说不定——”
“不能交。”裴姝月柔柔打断了小临渊,眼眸里映照出裴临渊的模样。“那是娘亲,是我们家最宝贝的东西,绝对不能交给他们。”
“可是——”
“娘亲说的没错。”一直咬着唇没有说话的裴羡鱼突然道,“我们绝不能交。”
“裴羡鱼怎么连你也……”
幼小的孩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的法术弄晕,跌倒在少女的怀里。少女抱起孩子,噙着泪对裴姝月露出一个笑容:“娘亲,我和圆圆一起等你回家。”
裴姝月嘴张了张,哑声道:“好。”
随着这声“好”,裴羡鱼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要夺眶而出,可在完全落下来之前,她着怀里的孩子就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裴姝月终于松了口气,而接下来的就是……
“女魔头!你休要在负隅顽抗,还不赶紧将魔尊秘宝交出来!”
追兵已经赶到,而她也没有了顾忌
平日里总是温温柔柔,细声细语的女人举起了她许久不曾用过的剑,正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母狮,怒视着来犯者们,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离开。
“一起上吧,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废物!”
女人给出了拒绝的答案,唇角处勾起一抹嘲讽而轻蔑的笑容,将属于母亲的那份温柔藏起,露出了凶兽的利爪。
战斗,一触即发。
……
等裴临渊再醒来时,他们正在一处山洞中,已经逃离了追兵的追捕。洞口外,裴羡鱼倚着石墙站着,视线牢牢地锁在远处。
裴临渊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曾经山谷里茂盛的森林被夷为平地,灼热的火焰燃烧在大地上,地上,是一具具辨不清模样的焦尸,而在那片焦土的中央处——
一把剑,屹立着,而它的主人却无了踪迹。
那是娘的佩剑。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裴临渊一眼便认出了那把剑是属于谁的。
“娘呢?”裴临渊喃喃问道,这是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可怕。
裴羡鱼没有说话,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那把屹立不倒的剑,似是要将这一幕狠狠记在心里,绝不允许忘记。
“……”裴临渊沉默了一下,随即拉了拉裴羡鱼的手,对她扬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羡鱼,我们去把娘的佩剑拿回来好不好,等娘回来了——”
“娘不会回来了。”裴羡鱼冷淡地打断了裴临渊的话,她蹲下来一把将身子小小的裴临渊,终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哽咽。“圆圆,娘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脑子里不停闪过与这一世母亲的想处。他并非真正的五岁幼童,他清楚明白“不会回来了”意味着什么。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抓住一般,胀得生疼,而那股疼痛又流入四肢百骸。
他想要哭泣,想要怒吼,想要发疯——可他不能。
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刺痛让他清醒,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小小的臂膀抱住埋在自己肩侧的少女:“姐姐,我们一起,我们以后,一起。”
少女的哭声顿住了,用又哑又小的声音说了一个字:
“……好”
至此,他们便只有彼此了。
……
“后来,我们隐姓埋名,虽说生活过得颠沛流离,但也不算失一段平静日子。”
“只是自那以后,不管过得再苦,你再没有哭过了。”
裴临渊站在一棵通身恍若碧玉的树前,抚摸着树上的纹路,淡淡道。
那树如同一个巨大的翡翠雕刻而成,树体纤细优美,周身散发着通体荧光,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畅,灵台清明。
青穹木,仙品灵植,取其一叶佩之可以不惑,食之可以清心,若是取其木枝炼制法宝更是可以抵御心魔——更有记载,青穹木一生只结一个青穹果,若是服用便可彻底改变体质和根骨,以后修行亦是再也不会旁生心魔,乃是修真界人人趋之若鹜的绝世珍宝。
谁能想到,在魔宫的地底深处,竟还有着这样存在于传说中的宝物呢?谁又能想到,这棵青穹木,便是曾经与裴临渊相依为命的姐姐,裴羡鱼。
“羡鱼,现在想来,你和娘亲拼死都不愿意交出来的那样东西……”裴临渊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又惨杂着几分苍白的虚弱。“是我,对吗?”
青穹木静静立在那,没给裴临渊一点回应。
裴临渊早已习惯了青穹木的沉默,兀自说着:“后来我们像别的修士那样,入了宗门。”
“再然后,在那里,你遇到了那个人。”
……
当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娇美女子的裴羡鱼,领着一个面相俊逸,看上去就十分老好人的男人走到裴临渊面前事,裴临渊差点没反应过来。
“羡鱼,你刚刚说什么?”裴临渊微笑着道,只是那笑容却不怎么友好。“我没听清。”
可惜裴羡鱼仿佛没注意到自己弟弟的脸色,一脸娇羞地抱住男人的臂膀:“就是说,从今以后,魏郎就是人家的夫君了嘛~”
那般含羞带怯的模样真看不出平时是个一拳撂倒金丹期妖兽的人。
“夫君?我怎么不知道我何时多了个姐夫。”裴临渊的眼刀不要钱地往一旁的男人身上扔。
哪里来的狗男人敢拐走羡鱼?!
被裴羡鱼称作魏郎的男人接触到裴临渊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在下魏澜山,一清门弟子,与小鱼相识于烟柳秘境。在秘境中,我与小鱼……”
说着魏澜山的眼睛就放在了一旁的裴羡鱼身上,诚挚而深情,一双眸子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限柔情。
“我与小鱼相知相识,暗生情愫,情定终生。”
“还望……小舅子成全。”
对上魏澜山略带讨好和真诚的眼神,裴临渊面色微微扭曲,你都叫我“小舅子”了,我还能说什么。而且!!!
裴临渊视线移到某个满心满眼都是魏澜山的女人身上,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还没嫁出去呢着胳膊肘就拐不回来了!
“你们爱怎样怎样吧!”老子管不着。
说完,裴临渊便摔门而去了。临走前,还能听到身后的谈话声:
“这……小舅子是不同意?”
“没事没事,他就这脾气。不管他~”
“可这样好吗?”
“管他呢,人家就要和魏郎在一起嘛~”
“小鱼……”
“魏郎……”
听了一耳的裴临渊怒斥:笨蛋情侣!
……
“那时候,我虽然心里面不太高兴,但却还是觉得那男人信得过的。”裴临渊一边熟练地给青穹木灌注灵力,一边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叙述着当年。
“毕竟……”裴临渊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纷杂不明的情绪。“那个时候那个男人对你,的确算是真心的。”
“羡鱼,直到如今,我依旧不懂那个男人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你,却又能毫不犹豫地背叛你呢?”、
……
一清门房间内,裴临渊蜷缩在床上,面部扭曲涨红,全身上下每一寸经脉都在发出剧痛,猩红的纹路在身上若隐若现,独属于魔族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周。
“魔气?为什么临渊身上会有魔气。”魏澜山一脸诧异地看向蜷缩在床上因为痛苦而意识模糊的青年,如临大敌。“他是魔修?!”
察觉到魏澜山的态度变化,裴羡鱼赶忙将裴临渊挡在身后,一脸焦急地想要辩解:“不是的,魏郎,你听我解释……”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得从魏澜山带着裴羡鱼和裴临渊回一清门商讨结契大典说起。裴羡鱼与魏澜山相恋已有些时日,魏澜山也已说动门内长辈为二人在一清门内举办结契大典。故而,裴临渊作为裴羡鱼唯一的亲族,自然是要陪同前往。
本来一切事宜都已商量好,一清门上下对裴家姐弟亦是恭敬有加。可谁知在晚宴过后,裴临渊却突感不适,身体昏沉不堪,意识到不妙的裴临渊赶紧回了房间。但没想到,还是被因为担忧而追上来看看的魏澜山给发现了。
“不,不对。”魏澜山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床上的青年,表情错愕又带着点……惊慌。“魔修的魔气要更加浑浊斑驳踩碎,而且他身上的红痕简直就像是传说中魔族的魔纹……”
裴羡鱼听到魏澜山说出“魔族”二字时,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无措和心虚,连反驳的声音也变得少了几分底气:“魔族,魏郎在说笑吗?魔族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封印了啊。”
她的反应让魏澜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脸色变得苍白,自言自语道:“是了,方才的宴会上有一道以烈山果做成的菜式,常人服下只会觉得情绪高涨,但若是魔修或者魔族服下便会激发体内魔气与魔血。”
说着,他又望向床上痛苦挣扎着的青年,语气笃定:“裴临渊如今这般,与我门密卷中所记载的半魔激发出了魔族血脉的模样一般无二。”
“半魔……”此时魏澜山望向裴临渊的表情已经变得冰冷,手中白光一闪,本命法剑便已握在手中,步步往床边的青年走去。“不应存在于世上。”
“不要!”裴羡鱼大声喊道,张开了手臂挡在心爱之人面前,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里布满乞求。“不要,求你,圆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求你,澜山,算我求你了,放过他吧。”
那双总是笑意盎然的眼眸此时盈满了泪水,魏澜山对上这双眼睛时心里便是一颤,他自是舍不得他的小鱼伤心,可……
视线再次移回了裴临渊身上,青年身上触目所及皆是猩红魔纹——魏澜山再次下定了决心。
“小鱼。”魏澜山唤道,却少了往日那份体贴和温柔。“你也吃了烈山果却毫无反应,证明你并非魔族,等到时你说自己不知道裴临渊的身份,只要将他交出来……”
“够了!”裴羡鱼一下子打断了魏澜山的话,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一般,本是柔弱带泪的表情瞬间凶狠起来。“圆圆是我家人,我绝对不会把她交给谁!”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魏澜山也好,曾经的那些追杀他们的人也好,从来都只会说“只要你们肯交出来”这样自以为是的话!
绝不能让魏澜山抓走圆圆!必须先下手为强!
裴羡鱼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摇铃枝”,对着魏澜山轻轻一晃,清脆悦耳的铃声在房间内响起,恍若海妖的歌声,又恍若山魅的低语,如梦似幻,如幻如梦。
猝不及防遭受到裴羡鱼的发起攻击,魏澜山突感浑身脱力,以剑撑住身体,对着裴羡鱼道:“你与他并非亲生姐弟,又何必执迷不悟!”
“是亲生又如何,不是亲生又如何!”
裴羡鱼再次加大了对摇铃枝的灵力输送,清脆的铃声变得急切起来,让脱力跪在地上的魏澜山更加的难受,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小鱼,你……”
魏澜山只来得及说这几个字就支撑不住裴羡鱼的攻击,彻底昏死了过去。
裴羡鱼定定看了地上的魏澜山一眼,低低说了声“抱歉”,就带上蜷缩在床上的裴临渊就离开了房间。
只是,裴羡鱼不知道的是,早在她动手之前,魏澜山就已经给一清门的一众高层偷偷传了消息过去。
还未走到山门,裴羡鱼便入了一清门早已备好的陷阱中,被一清门人抓了个正着。
“妖女,竟敢窝藏包庇魔族之人,你该当何罪?!”一清门掌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裴羡鱼就是一阵吹胡子瞪眼,义正言辞的发言。
“我们姐弟二人百年来潜心修行,从未危害过修真界,何罪之有!”裴羡鱼冷笑嘲讽,桃花般的眼眸扫过一众一清门弟子,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让众弟子心中一寒。
“哼,雕虫小技!”掌门冷哼一声,驱散了裴羡鱼施展在众弟子身上的“威慑”。
没想到自己的天赋能力这么容易就被破解,裴羡鱼心中一凛,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带着裴临渊逃跑。
又或者,只是圆圆一个人也好……
“众弟子听令,随本座诛杀这妖女,和她背上的魔头!绝不能让魔头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