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十八娘完全不敢相信，她好好的一个人，肚子里已经有了娃。

晚上她摸着肚子发呆，吴虞以为她因为旧事生气，便过去抱过来，低声道：“乖乖，是不是生气了，以前是我不好，可我并非是不愿意……”

“生什么气？”十八娘却全忘了，问完才又想起来，很多年前他们俩第一次吵架，她想了想道，“我没记仇，若是你犯了我值得记一辈子的仇，根本就不会继续和你在一起，我才不会膈应我自己。”

可虽她这么说，他也还是心虚，握着她的手把她抱起来，亲了亲道：“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有些惊讶吴虞这么问，毕竟谁知道一个女子有娃娃，都当即是贺喜的，她也仔细想了想道：“不知道啊，应当是欢喜的。可之前那么乱糟糟的，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哪里还想什么娃娃的事。不过空闲时也想，我大约是不能有娃娃了，别的也罢，就是想着以后没人给我烧香了……以后到了地府，我岂不是要做个穷鬼？”

吴虞笑她：“哎呦，还没生出来就指望给你尽孝了。”

十八娘撇了撇嗤一声：“那以后你别埋我旁边，不然人家给我烧香烧纸要被你蹭去。”

他伸手在她身上捏两把闹她，抱着她在坐窗台吹了会儿风看了会儿月亮，便抱她赴榻上共寝了。

天越来越暖和，他们便搬到了一间门窗宽敞的屋来，窗大开着，可以看到满院的月亮，凉凉照在高高的月台上。床榻边也不挂厚厚的帐子了，只是一围轻纱。

吴虞又抱着她嘀嘀咕咕讲了几句闲话，没多久她便听困了，睫毛轻合，便要睡觉，他却忽然来了句：“香火可以不蹭，但要埋你旁边儿。”

她答应得倒痛快，却闭着眼摸了摸肚子道：“听见了，他说不要钱，日后不给他烧！”

吴虞笑得不行，还出尔反尔说她小气鬼。

本来之前陈嬢嬢和许嬢嬢还说，怕他们还没安顿好，自己也年纪大了，过去了帮不上忙不说，怕反给他们添麻烦。可从表姑那听说她有了娃，好家伙，日夜兼程便来了。

这娃还看不出来一点儿，她们欢喜得马上要抱着了似的，连连感叹：“看来当初去庙里拜的还是有用。”

十八娘在旁边撇撇嘴道：“这么多年也算神仙头上，他们这活计干的也不勤快。”

陈嬢嬢听了连忙掐她的脸让她呸两声，又握着她的手边笑边叹道：“这年岁过得真快，当初这小娘到我手里时才那么一大点儿，如今也要做娘了。”

许嬢嬢笑道：“这已是晚的了，早的娃儿都会念书了。只不过我们菱角儿命好，娃儿也知道疼人，会挑好时候才来。如今安安稳稳的，多好。”

有些话也就尽在不言中了，陈嬢嬢蹭了蹭眼角，也道：“是，是命好，可也是我们菱角儿自个儿有能耐，以前嬢嬢只说个小女娃安安稳稳同夫婿生儿育女便是罢了，可没想到我的小娘子有这么大的胆气，这么大的出息。你们王家的列为祖宗，也再不敢轻视我们小娘子。”

十八娘却摇摇头道：“他们早把我除族了。以前我以为因为我不能做大官，没有什么能耐，他们不看重我也算合理。可后来我比他们的儿孙都有出息，也给家族带来了许多好处，他们仍会在我稍微坠落时一脚踢开。我想若是换了我其他兄长，他们是不会这样利落的。所以我明白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把我当外人的。这是根深蒂固的想法，甚至不会因为一时的利益而改变。

改不了也罢，如今连皇帝都换人做了，他们又算什么东西。何况只有他们借我光的份，没有我借他们光的份，我又何必执着倒贴，求得他们那无关紧要的认可。”

陈嬢嬢也是，虽口头上也会对她絮絮叨叨，实际上都是为了向着她听她的话的，如此也不再啰嗦了，只是没歇多久，就去厨上拾掇从江都给她带来那些吃食。

不久萧栾下令，把吴虞封到了到了管京畿的禁军，因这本来就是萧栾自己握在手里的，原来那管事的也被调到南边的好差事去了，所以倒也很顺利，十八娘则去到太学管理碑帖古籍。但很快专门教宗室子念史书的先生爹死了回家丁忧去了，十八娘便顺势给接手了。这显然也是萧栾算好的。

十八娘此时不禁想，她爹原来死的早也有点好处……

虽然十八娘肚子也渐渐可以看见有些鼓了起来，但她只教一门，课业不重，也没什么吃不消。

本来入夏天越来越长，下值应当是天还大亮的，可今日呢十八娘派车夫去送陈嬢嬢烧香了，说是自己乘书院里的车回来，可一直到天黑都没动静。

虽说十八娘自己说了不许家人总是去书院找她，她能照顾好自己，吴虞却哪里放心得下，便骑马来了书院，却见整个太学这么大，几乎没什么亮处，只有最里这藏书楼的一层还亮着。

他赶忙过来，见这门竟然上了锁，连屋里的吏官都走了，只有打更的在远处溜达，他推门进来，看十八娘在楼下描字，蹭得一手墨水，却完全忘了时间。

吴虞有些无奈，站在楼口问她：“都什么时辰了。”

十八娘看见他才惊觉晚了，吴虞又气得道：“方才他们都把你锁里头了。”

十八娘这才恍然，吴虞上来握住她的手擦，她才解释：“这字虽然是残片，但很可能原迹，我一时看忘了。”

他还是忍不住气得道：“字就在这还能跑了不成！”

她撇了撇嘴跟他上了楼，回家几个嬢嬢自然又忍不住一顿叨叨，可她没办法和几个嬢嬢生气，便不耐烦回屋来洗澡，可出来了，吴虞也还没消气，冷着脸替她擦头发，她从镜子里看见，便拽过自己的头发道：“不用你擦了！我又没怎么样，一个个都说我！就算出事也是出我自己身上，又不用你们替我遭罪。”

可说完她又突然觉得这话实在不好听，偷偷去看吴虞，吴虞果然脸色很难看。

可她自己又赌气想，这话说的也没错呀，便嘴硬不肯收回。

一会儿吴虞却又拨过她的头发道：“这话不许和陈嬢嬢说，她年纪不轻了还千里迢迢来，听见这话虽知你不是有心，也难免不快意，这也罢，可是你自己又准得愧疚后悔。”

她这才心虚点点头，又看着镜子小声道：“那你呢，你生我气了么？”

“可你们说我本来都是为了我好，但都惹得我都不高兴了，不就本末倒置了么，其实我都知道不对了，下回小心就是，不然还要怎么样。”

吴虞有些无奈问她：“那你说该怎么样？”

她才道：“你该说，王明微，哦，不对，我不姓王了，你只说，让我下回不要如此，该小心谨慎些，我自然就记住了。”

他瞥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笑了，擡手把她头发放下，一把抱起来：“好，总是你有理。那下回记住了么？”

她搂在他肩上点点头，又道：“其实今日也是情有可原，那个碑真的是稀世珍品，我每年都要抄几十上百遍的帖子，原碑就在眼前，还是觉得万分震撼。”

吴虞却也和她搭话问：“什么人的碑，也是你家祖宗的？”

他虽不懂，可天天听她念叨，也知道写字顶好的大家不少姓王，便调侃说是她祖宗。

她摇摇头又细细和他讲这帖子的内容和妙处，他倒也认真听，虽对字不感兴趣，可看她讲自己擅长的东西的神采，总是最好的。

因快到了端午节，十八娘也按例往宫里写贺帖，皇后却趁机把她叫到宫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