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恩帖
“圣上,不可。”
诸人没想到率先出来反对的是魏谏议。
“圣上,这世上从未有女子为太子师的先例。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则不知哀,不知忧,不知劳,不知惧,不知危。哀公前车之鉴,如何要重蹈覆辙?且圣上年岁已长,招儿年幼,立为太子不能起安邦定国之效,不如择长者立。”
魏谏议铿锵一番说完,堂内一片寂静……
“朕是明天便死了嘛!”
圣上一把握住手里的茶盏,盏内的水激荡而出,却终究还是没有掷出去。
“立招儿你们还嫌年幼,若我真有幸再得一亲子,那孩儿岂不得被你们掐死?!”
“陛下,若陛下亲子乃是正朔,自无其他人可及了。”魏谏议又义正辞严道。
“魏谏议此言差矣。”十八娘自侧厅的珠帘后迈出,端正行礼后,柔缓开口,“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圣上此一行虽遭劫难,却已逢凶化吉,后头自当万岁之期。无论是招儿,又或者圣上再得皇子,自都能安邦定国。
而魏谏议说,招儿由我教便会不知哀,不知忧,不知劳,不知惧,不知危,敢问魏谏议,便说可知么?”
在场人皆一愣,十八娘却道:“我虽出身富足,可这些都见过,都听过,都记了下来。寻常百姓最哀父母无药可医,儿女无粮可食,他们日夜劳作终年无休,最惧天灾,最易因动乱而危。
魏谏议直言只因我是女子便瞧不起我,我倒是不愿辩驳,究竟心怀偏见不是一时一日可改。可魏谏议明知我是何样人,还要说出那番污蔑我的话,我不可不辩。”
这时皇后也在幛幕后出声道:“魏谏议此话倒确实是太贬低了十八娘。她虽还只是个年轻小女子,却在栖霞替舅父精心政事教化千民,今年一甲进士便有两个自栖霞书院出来。后又不记生死以一己之力替东海国万山受苦的百姓伸张正义,这些事魏谏议都是亲眼所见啊,岂是年纪大都忘了?如她这般年岁,又有几个有这份耐心胆量智慧学识的?”
魏谏议一时哑然……
程佑安这时赶忙出言道:“圣上娘娘思虑很是周全。”
其他程党人见状也纷纷附和,而刚刚吃了大诘的魏家人自然不敢再出声。
圣上又把茶盏重而稳地扣在案子上道:“我病时魏家人没少操心,今日起禁足在家休息罢!其他事便这么定了。”
言罢圣上背手离去,其他朝臣也纷纷退离,魏谏议却还堵着起,深深看了十八娘一眼拂袖离开。
十八娘倒并不意外,魏谏议能直言便是因为固执,可一个固执的人方方面面都会如此,会坚守她认同的,也会坚守她不认同的。可她也不会因为魏谏议对她有过帮助就退缩,更不会因为他德高望重便会认为他说的一切都对。都这般瞧不起到她头上来了,她可不会听之任之。
她便也毫不客气瞪了回去,故意重重冷哼一声,迈着他这腐朽老翁没有的轻快步伐出了宫来。
只是走着走着,心里的气消了,忽觉得步子有些飘了起来。
太子之师啊,哪怕只是蒙师,这可也称得上光宗耀祖了。
自内宫出来后往西门外停马车的地方还有一段窄道,十八娘拱手与看门的小内侍见了礼出来,远远看着吴虞便抱臂靠在宫墙边。
可他竟然没有走过来。
她有些疑惑,便快步走了过去,吴虞竟像看陌生人似的,仔仔细细绕了一圈,抱拳道:“这便是刚做了大官的王尚书么,久仰久仰。”
十八娘一下乐得眼睛都瞧不见了,吴虞也忍不住揶揄笑她:“哎呦哎呦,这高兴的。”
“自然高兴了!王家这一族自搬到江都后,祖祖辈辈所有人都算,我,可是第一个,做了太子的先生的。”
吴虞也顺着她深深点头:“可真是有了大出息了。”
十八娘背着手故作姿态道:“谬赞谬赞。”
吴虞难得看她这得意的模样笑死了,忽一圈抱起她,十八娘赶忙搂着他道:“吴虞,圣上还说要赐给我一套东宫近处的大宅院呢。”
吴虞问:“大宅是多大?”
十八娘想了想道:“不知,我还没去瞧呢。”
吴虞又问她:“有了大宅院都给谁住?”
十八娘便猜到他又要说什么了,故意拉长声道:“既是大宅院,屋定也很多,要多些人来住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