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帖
周长乐个子已很高了,却还是少年的清瘦,穿着一身暗红色锦袍,头上戴着乌色纱帽,露出下头白皙的额头和长长的眉,眼睛微垂着眼角却斜斜上挑。
他并没有看十八娘,却只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捏出一枝野花,也只有一枝。
平心而论这小世子的模样实在好,十八娘也究竟想起来了,他的模样竟,多少有点像那时初见还带着些少年气的吴虞……?又或许她向来死心眼,喜欢瞧的喜欢吃的总都是有共同之处。
不过他是招儿哥哥,虽比十八娘也没有小出一个辈分去,便还是不自觉替他降了半辈。可十八娘从前是从未与他有过什么交往的,看着他便愣了。
“明…王先生,”
“这花,是招儿掉的。”
招儿这时笑嘻嘻把花接过来便又递到十八娘眼前,十八娘接过花便摸着招儿的小脸蛋儿笑了笑,可往后瞧去竟见一个跟着的侍人也没有,她正要问,却见几个宫女急匆匆跑了过来。
这正是平日侍奉招儿的,十八娘便赶忙挥手道:“不必慌张,招儿在此!”
那几个宫女几乎是哭着跑过来,只接过招儿恨不得跪下念佛,又赶忙问招儿:“方才怎么特意支开宫人跑出来了?”
“许是小孩子贪玩跟着谁走出来的。”十八娘先招儿一步说道,又转过来与招儿道,“可是日后再不可轻易随人外出,见任何人都得告知了身边人才好。”
招儿身份尴尬,而周长乐身份更尴尬,作为世子却不在父母身边也不在封地,作为招儿亲兄长,皇后不愿招儿见他,可真不见圣上又要恼。方才或许他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小弟,可毕竟他也没有多老成,日后再带招儿这么出来遇了险,可不是好说的。
所以十八娘替他遮掩了这回但又提醒了招儿和宫女。
招儿倒也还算乖,听十八娘这么说也只乖乖点点头,宫人便千恩万谢着把招儿接了回去。
可招儿竟还不愿走,依依不舍拉着十八娘,只得十八娘又哄了他好一会儿才离开。
幸而没出事,十八娘也松快下来,带着人往回去,却不注意跟着她的都悄么声笑着悄悄走了。
她正背着手一步一步踩在砖上想着事,忽被一把拦在腰上。
“小郎君这是往哪个寺庙里去?不如来我家。”
说着吴虞还往她衣襟里别了枝盘口大朵的金黄牡丹,又拧起眉头咬牙切齿,看着那把野花酸道:“这是哪个臭小子送的,嗯?又是仰慕王侍郎的?”
这黄牡丹可贵了,不知吴虞是从哪里讨来的,十八娘瞧了瞧,却与他道:“是招儿给我的。”
“王知,你行啊,你都开始骗我了!”吴虞气得,“我方才可都瞧见了!”
哼,装得还挺像,十八娘忍不住仰头笑起来,却还是解释道,“是招儿的阿兄。”
可什么阿兄阿弟不也是个男的了,他自己也是男的,自然知道男人瞧着十八娘是什么模样的。
可知道归知道,可总不能因为怕被人看就不出门了,吴虞也只是逗逗她,便一把抱起她顺着小路回住处去了。
到了屋里踢开门吴虞便直接把她撂在毡毯上,撑在她身上冷冷眼睛一挑,倔强道:“醋了,得招安。”
十八娘便擡起手搂在他肩上,擡起下巴软软亲在他嘴角,他再装不下去,美滋滋一笑,便俯身狠狠亲下来。
直抱着她闹了一晌,听天晚了也没敢由着劲头来。
一入春天暖和得也快,这几天便比刚来的时候还更暖。夜里春风融融,星子又格外亮,拾掇完吴虞去搬了榻到院里来。
十八娘穿着纱衣只用着他的发簪把头发松松挽起来,攀在他肩上往他头上簪着花。
吴虞也只单手杵在榻上放低肩膀,闭着眼任由她摆弄。
算一算,虽十八娘现下才觉得和他算熟人了,可其实真正朝夕相处竟还是没多久,不过其实竟是很多年过去了过去。他自然和初见她时不一样,比那时更加成熟起来,可模样却比那时更加肃杀冷厉,却没有失去美色,反而越发摄人心魄。
如此模样戴花也没有一点儿违和,反只如终年积雪的崇山峻岭忽进了春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