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秦晏当然不相信，苏清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是有天降异象，苏清中箭那日地动山摇电闪雷鸣，还有他在海上晴天突降大雪，但是事后这个世界依然好好的，并没有坍塌不是么？

然而所有人·，不止苏清的四大宫女还有那些女子军，还有他专门留下来看顾苏清的将士，甚至还有朝廷的官员以及路上的百姓，都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说他们亲眼见到女帝陛下凭空消失了！还有一个随侍她左右的侍卫也跟着不见了。

因为当时女帝正在战后的城里巡视安抚百姓，在场人多杂乱，所以不存在什么谎言，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同时收买所有人！且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大活人突然变透明消失不见，如果这不是真实发生的，不可能同时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春夏秋冬发自内心的哀恸不似作假，怎么看都是真的相信了苏清香陨的消息，除非苏清连她们骗过去了。

可是如果苏清没有死，她又去哪儿了？四大宫女可是她最忠心最有力的心腹，要是诈死逃走怎么会不带她们，就不怕她们落到他手里危险么？

春夏秋冬拿给了秦晏一封信，是从叶川那里搜出来的，在苏清去世之后写给他的。

似乎早料到了秦晏会有疑问，他信上作了解释：苏清已死，但是世界犹存，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他当时猜错了，苏清的死并不会导致世界坍塌，毕竟他不是神仙不能完全确定苏清和这个世界的关联，只是那时候他和秦晏谁也不敢赌不是么？

要么就是苏清真的释怀了，她是因为心中放不下执念才重生的，可能就在她临死之前彻底想通了，所以她身死执念消，这个世界依然如故。

且叶川也强调了苏清在中毒奄奄一息之际说过，她已经原谅沈晏之了，希望她这一次死后能真的灵魂消亡，不想再重生了，祈求老天听到她的祈祷，留这个世界继续存在，还有送秦雪儿和叶川他们回去原来的世界……

秦晏信任的手下也给他带了秦雪儿的口信，还有一个锦囊，说是帝姬死后女帝特意交代的，让转交给他

女帝口信是向秦晏求情，因为之前他说过如果苏清死了让医治的人全都人头落地，女帝口头转告称帝姬死之前说过，不想因为她的死牵连别人，那些大夫和女医已经尽力了，希望秦晏不要惩罚他们，帝姬不想死后还多添几分罪孽。

至于锦囊里，打开入目的第一眼赫然是明黄的圣旨，秦晏一看，是女帝的禅位书，自愿将皇位传给皇弟秦晏，上面用玉玺盖了章。

然后秦晏才看到了秦雪儿写得信，信里交代了玉玺的位置，说她出京来寻苏清之前已经将玉玺秘密交给了秦晴和哑女保管，以示她和苏清的诚意。

秦雪儿还说，苏清随军出征之前已经跟她谈过了，说服她放弃皇位和她一起出宫，然后云游四方体验下不一样的生活，一辈子困在皇宫里面太可怜了。

苏清的原话是，一年前已经承诺过了秦晏待南下平乱胜利就将皇位让给他，她知道秦晏一直不相信，但是那时候她就没骗他，是真的想好想清楚了，现在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等秦晏回京事实摆在眼前，相信他这次肯定不会再怀疑了。

苏清还和秦雪儿商量好，等出宫就不带春夏秋冬了，她们这几年成长很多，足以担当一朝女官，有文有武有医还有师，希望秦晏能不计前嫌重用她们。

当然苏清还强调了一件事，女学已经步入正轨，待平完倭寇回京也应该朝廷也应守信开设女官制度了，并言道她和秦雪儿以及女学诸人整理制作了一份关于朝廷同意并鼓励女子正式考官、经商、读书、从医、从军等的制度文书，这是她们努力多年的心血，希望秦晏登位后能帮她们继续完成夙愿，别无所求……

任秦晏依然不肯接受苏清的死，不愿相信秦雪儿和叶川的话，然事实摆在眼前，后两个人彻底消失了派人搜遍了也没人影，而苏清死后甚至尸首无存，秦雪儿还没消失前已经以女帝身份将她火烧了还把骨灰扬散到处都是，秦晏就连她的骨灰都摸不到一点！

在东南又耽搁了一个月后，事情依然没有半分改变，朝廷那边几番催促，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只能安排处理了下当地政务军务，然后出发回京！

孰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秦晏还没到京城，就又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民间传闻说是沈侯趁义子秦晏不在，觊觎他的妾室，妾室不从他就强上，结果在床上被那妾室用匕首刺中要害，皇宫内外众多名医术士看了均无力回天，断定沈侯命不久矣！只是沈侯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咽，就等着最后看一眼秦晏呢。

秦晏快马加鞭，赶到了侯府去见义父，见到他时他果然面色灰败奄奄一息。

沈侯见到秦晏眼睛一亮，似有回光返照之态，然而无力叙旧，他应该听到了外面传言，用尽全力向秦晏解释他并没有侵犯他的妾室。

屏退旁人后沈侯掀开衣襟让秦晏看了看他的身下，那里竟早已是陈年旧伤。

秦晏震惊，无怪整整三世义父除了养育照顾他，从没娶妻纳妾生子！

沈侯费力艰难地发声：义父没有侵犯晏儿你的妾室，也从没有过觊觎之心，只是我那天撞见安乐帝姬拿着玉玺……为父只是想保你登上皇位啊……

事情很简单，沈侯没见到南边真实情况，苏清之死包括女帝消失都只是听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习惯了阴谋算计，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天突然撞见安乐帝姬拿着玉玺，下意识阴谋论，误以为她是诈死回京，想趁你没敢来之前谋夺皇位，第一反应就是去抢玉玺。

年少之时为了接近已成太子妃的青梅，他自愿受了宫刑，谁料一朝巨变，苏姓奸臣谋逆造反，原大犀皇室被屠杀殆尽国破家亡，沈侯费尽心思才把有孕的青梅救出宫来，结果她生下秦晏后还是撒手人寰。

于是除了将秦晏抚养成人，为青梅复仇也成了他毕生的志向，他要覆灭苏姓奸贼建立的盛朝复辟大犀王朝，还要亲手将青梅的孩子秦晏送上皇帝宝座。

这一世因为秦雪儿的横来一脚，都到了手边的皇位却被秦晏相让，女帝也是青梅的女儿他勉强忍了；可是后来秦晏也改变主意有了夺位之心，加上朝堂上安乐声势渐大，女帝竟然有将位置传给她女儿而不是秦晏的心思，沈侯就不同意了，摩拳擦掌养精蓄锐等着秦晏归来夺位。

而秦晏着实有能力有手段，先定北境，又平南部，没想到还天降大喜，女帝消失不见了，还留下了禅位圣旨，沈侯信里暗暗都觉得是秦晏私下用了手段。所以当看到安乐帝姬手持玉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帮他的晏儿抢过来！

也是现如今卫辛死了，女帝和帝姬也没了，拥护他们的旧臣和卫派臣子也不敢再和沈侯作对，个个不情愿却还不得已低下了头求生，毕竟他沈侯不仅仅是沈侯，还是未来皇帝最信重的义父。秦晏还没回来，整个京城他沈侯就是天，没人有胆子敢违抗他，沈侯被压制太久好不容易重回当年荣光，沉浸在身边的阿谀奉承和讨好中，也就大大放低了戒心。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竟然敢在侯府里面，公然对沈侯动刀呢？

然秦晴痴傻如同五岁的孩子，她手里拿着玉玺玩耍，见沈侯过来还以为抢她的玩具，哭闹着往房间里歇息的哑女，抱着玉玺藏到了床上哑女的身后。

玉玺这东西，沈侯不放心让别人经手，自己上前从秦晴手里抢夺玉玺，而那房间床上是平康王的爱妾，现今世人都知秦晏的厉害，那些属下也不敢上手对哑女她们放肆。

结果就是秦晴哭闹着抱着玉玺不放，沈侯见到玉玺上头了也疯狂扒她的手去抢，这不仅声音传到外面让人误会了，就是跟着沈侯的人秦晏看到也得误会啊。

有人以为沈侯有不可告人的喜好呢，怕扫了他的兴，有的人自动退出去帮忙关上了房门，留在屋子里的也背身闭眼不敢看。

然后事情就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生了，平康王妾室哑女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不受侵犯，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刺向了沈侯。

沈侯暴怒，扭头一脚踢开了哑女，结果他背后的秦晴看到了，居然又拔了匕首再次捅了沈侯两刀。

沈侯幡然倒下，背后三个血窟窿，嘴里喊着给他杀了她们。

属下连忙将沈侯搬走寻找御医救治，而抓住了哑女她们还没动手呢，那哑女竟然会说话了！

哑女手持玉玺威胁，说她是秦晏妾室，敢对她动手就是藐视秦晏；而且她手上有玉玺，玉玺乃女帝交付于她转交秦晏的，敢对她动手就是想抢玉玺，抗旨不尊意图谋逆！

谁也不想担上这么个名头啊，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秦晏！还是只差登基大典的未来皇帝秦晏！杀她妾室？抢夺玉玺？哪个罪名他们都担不起啊！更何况现如今沈侯重伤，活不活得成还不一定呢，谁也不愿意为他冒险，几番商议，就决定一边关着哑女她们，一边尽力为沈侯医治，只等秦晏过来自己下决定了。

“晏儿，你要相信为父，为父从未觊觎过皇位，全都是为了你……”沈侯最后又强调道。

那天很多大臣也撞见了，他受伤垂死威慑不住，外面流传诸多传言，他也听到了。反正都是扣屎盆子给他，本来他在前朝就是众所周知的大奸臣，名声早就烂了，沈侯一点不在意。

只是有一点，他毕生都在为助秦晏登上皇位而努力，呕心沥血，他的心不容诋毁和质疑！所以他宁愿担上觊觎义子妾室的名头，也不愿让人指着说他想抢夺玉玺占为己有、趁秦晏还没回京黄袍加身啊！

不止今生，还有前世，义父对他的一颗真心秦晏是知道的。

秦晏握着沈侯的手，毫不犹豫且坚定得点头，表示他相信义父，相信他没有觊觎皇位，相信他没有侵犯什么妾室。

得听秦晏此言，沈侯最后的心愿了了，露出满足的笑容，“好啊，晏儿，为父很开心，就是可惜无法秦晏看到你登基帝位——“

然而他这次就是还不甘心，身体也已油尽灯枯无法支持了，沈还没说完，就闭眼咽了最后一口气。

秦晏颤抖着探出了手，沈侯俨然已没了鼻息。

他难以接受，发疯一般命令御医们继续给沈侯医治，不然就杀了他们给义父陪葬。

然而这次那些御医们竟是连骗都不愿意骗了，直言道：“殿下，您就是杀了我们，也没办法把沈侯爷给救活啊！“

“啊——”秦晏心中悲恸，怒喊了一声后，才哭着跪到了沈侯跟前：“义父——“

然而沈侯彻底死了，再也听不见了。

秦晏更加心痛，三年皇陵，三年北境，一年南下，他这七年多都没好好给义父尽过孝啊。现在他终于回京了，再也不用被迫离开了，可义父却不在了……

父子情深，秦晏沉浸在悲痛和愧疚之中，还是被属下提醒他才想起了哑女！

什么平康王的宠妾？秦晏亲近之人都知道，他从来都没让哑女近过身，只是对哑女的妹妹小兰（秦晴）格外地好罢了，还总让她叫“小皇舅“。属下都私心猜测，是不是宫中帝姬和秦晏关系不好，自家王爷才找了个替代品来填补内心亲情的欠缺？因为秦晴智商不正常，也从没人联想到男女之情上去。

而秦晏自己更是知道，妾室的身份都是苏清逼迫他给哑女的，哑女就是照顾秦晴的丫鬟罢了，她哪里配得上让义父担上骂名？还害义父丧命？

秦晏安排好人为沈侯整理好仪容，就派人把哑女拖了过来，要为义父报仇雪恨。

她个哑女怎么会说话？说明她一直潜藏在背后有所图谋。

如果不是她教唆设计，秦晴那天怎么会故意让义父撞见她拿着玉玺？

还有肯定是被她打扮成了苏清的模样才会被义父误认为安乐帝姬，害怕秦晴的样貌引起他人注意，秦晏之前特意交代了给秦晴脸上眉眼处画上一大块儿胎记！

至于沈侯的死秦晴也有份，秦晏倒是没想过杀她，毕竟秦晴痴傻头脑不清楚，都是因为哑女的哄骗！

哑女很快就被带过来了，不过这次她再也不是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可怜丫鬟模样，而是背脊挺直高高扬起了脖颈，一身仪态宛然就是娇养多年的世家贵女！

即便是周身被刀押着，她也泰然自若视若寻常。

既然都敢杀了沈侯，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哑女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死都不惧还怕什么呢？

见到秦晏她也不怕，非但不跪，还大胆直称了他的名讳：“秦晏，我等你很久了，我还记得你原来的名字，和沈贼一样的姓氏，沈晏之。”

“大胆！见到王爷还不跪下？“秦晏的侍从觑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已经不把哑女当妾室对待了，见哑女不敬，逼迫着她跪下。

哑女膝盖被踢弯了，就直接坐在了地上，咬紧牙不肯朝秦晏下跪，那是她最后的骨气：“哑女能跪，可我徐诗雅绝不对仇人之子下跪！“

“徐诗雅？“闻言秦晏紧皱起眉头，还真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可是细看前方女子的身材容貌，她绝对和哑女是一个人，秦晴是因为苏晴在他心中实在特殊，可其他人秦晏不会认错。

注意到哑女盯着他仇恨的目光，哪怕秦晏恨她杀了义父，也难掩心中好奇：“你是故意设计杀我义父的！仇人之子，我义父和你有仇？“

“没错！“哑女恨声说道，话里又有些痛快：”我假装哑巴做小伏低多年隐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了沈贼为我全家五十三口人报仇！你记得徐令昌这个名字吗？“

秦晏默念这个名字半晌无言，他根本没听过，何谈记得。

秦晏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是他没回答，也知道他不记得。

见状徐诗雅狂笑了好几声，看向秦晏目眦欲裂：“你不记得是不是？也是，你义父害了那么多人，我父亲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你这种大贵人怎么可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