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沈侯太会审时度势，一看真相瞒不过去了，态度瞬间逆转，声泪俱下地承认了他和秦晏犯下的过错，却同时话里设套把秦雪儿死死套了进去。

一方面口口声声秦晏年幼无知，都是他教导无方，可要是论远近，他只是个义父，女帝却是嫡亲姐姐，要是承认是他的过错那岂不是也承认了秦雪儿的失责？反而彻底把始作俑者秦晏的罪过给摘清了；另一方面他句句点出女帝和秦晏的血脉相连，明说秦晏是女帝在世唯一的亲人了，暗指这皇帝的位子都是秦晏让出来的，秦雪儿要是顾忌名声的话，她但凡敢罚秦晏都能被人曲解成即位后对亲弟弟下黑手，从而杜绝了秦雪儿以民间声望为借口过度惩罚秦晏的可能性。

秦雪儿没想这么多弯弯绕绕，但她正和沈侯对阵，直觉告诉她有地方不对劲儿。

明明沈侯下跪了认罪了态度也更恭谨了，可是很奇怪怎么都感觉像是自己败下阵了。思路一下子被打断，嘴巴也卡壳儿，原来想说的话怎么都觉得不顺口甚至说不出口了。

虽然苏清刚才当着外人的面没事无巨细地告诉自己事情原委，但是秦雪儿既然知道前世今生的那些秘密，自然可以联想得秦晏失控闯到天牢杀人的原因。

他年龄虽小但一向早慧聪敏冷静理智，自有了前世记忆后更是多了几十年的智慧经验，秦氏和苏氏有国仇家恨不假，可前面那么长时间秦晏都想通忍下来了，不可能突然间就改变主意又想报仇了，这必然是被苏清刺激的。

秦雪儿又想起了苏清为了报复秦晏拿苏晴的性命骗他的事，不但告诉他她把他在世仅存的亲人给杀了，还当着他的面挫骨扬灰，难怪秦晏会发疯。

所以秦晏也跑到天牢里把苏清的血缘亲人都给杀了，然后到祠堂给亲姐姐母女立无名牌位，还到宫外建衣冠冢祭拜，一切都顺利成章说得通了。

从私心来说，秦雪儿是有些同情秦晏的。尤其是她的确假借了他亲姐姐的身份和机缘，欺骗了他真挚的感情。

这么一想秦晏的行为也情有可原，倒是苏清过分了。可是前世苏清也真的很惨，有恨有怨也可以理解……

秦雪儿纠结了会儿，实在是理不清苏清和秦晏之间的情感纠葛，然后心念一转，秦晏的事还是交给苏清去处理吧，别她随便插手坏了苏清的计划，毕竟她现在和苏清是利益共同体。

于是她就决定，绕过秦晏，全心全力对付沈侯好了。苏清的目的就是从沈侯那儿抢回朝堂的权力，既然沈侯都主动把过错担到自己身上了，那么她何不借此机会惩罚他杀杀他的锐气？

秦雪儿自认是想对了，暗暗得意，清了清嗓子后故作痛心地开口：“唉，晏儿这次确是太过冲动，犯下如此罪过，是你教导不周，朕作为姐姐也有过错，念在他年少尚可原谅。但是沈侯你，未经允许私自进宫，还胆大包天在宫内火烧天牢，意图买通宫人瞒天过海，简直罪不可赦，气煞我也！”

假装昏睡的苏清听了不由眉头一皱，悄悄抓了她后背的衣服以作警示，秦雪儿这一步可是入了沈贼的套走错了。

沈侯既然敢放火，那就说明他是不怕的，早就想好事发解决的后招了。秦雪儿这样是能定沈侯的罪惩罚他，但想要借此大挫其锐气就想岔了。朝堂一半都握在沈侯手里，再罚又能怎么罚？稍微重点沈派臣子都不允许，轻罚的话对沈侯造不成一点伤害，反而是顺了沈侯的意将秦晏的过错轻拿轻放了。

沈侯为了秦晏能果断下令火烧天牢，说明什么？说明秦晏在他心里地位的重要性，也说明了事情传出去对秦晏影响实在不好，所以他才极力掩盖真相避免外传。

秦雪儿要是有点意识，就应该死死抓着秦晏的过错不放，这样才能拿捏到沈侯。她既是秦晏的亲姐姐又是女帝，要惩罚秦晏名正言顺，她要罚沈侯的话半朝文武能拿沈侯的功劳说事为其请命甚至罢朝威胁，可要是罚平康王的话沈派臣子就无法那么大阵仗气势了，秦晏的确有错而且罪过还不小，为他公然和女帝作对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苏清思索着，要是秦雪儿领悟不到她的意思她干脆就醒来算了，总不能毁掉这大好的机会，白算计了一遭！

不过幸好，有人替她说话了，卫辛适时站了出来，他显然和苏清想得一样。

“陛下，臣有异议！”卫辛依然稳如泰山，等秦雪儿先前那一番话说完，沈侯正心中得意准备请罪的时候，抢在他前面启奏。

秦雪儿现在的小靠山是苏清，但是最大的靠山，做女帝的倚身之本还是卫辛，自然应允。

“平康王今日在天牢大屠杀，实在是罪孽深重，一不敬陛下，二不顾时局，臣不认为仅凭年幼无知一词就可替平康王脱罪！”卫国公一上来就抓住重点，强化了秦晏的罪过，并表示不可轻饶。

“试问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平康王天赋异禀早慧多智，自幼熟读诗书经文，三岁识得百家字四岁能读千家诗、七岁幼童之龄便可吟诗作对，乃是难得一见的小神童？沈侯更是无论在前朝还是在今朝都以义子为傲，张口王爷有才有得，闭口王爷明礼贤能，怎么如今又改口说王爷年幼无知了？难不成之前的夸赞都是假的，沈侯自卖自夸，王爷其实无才无德？”

卫辛这番话问得刁钻，先扬后抑，逼得沈侯无法辩驳。

年幼无知和才德兼备本来就是相互矛盾的，承认年幼无知是有利于秦晏脱罪，但岂不是糟践了他多年的才名，和最初维护他的目的相悖；可要是力证秦晏确实贤能明礼，那今日之事就没办法用年幼无知开脱了。

沈侯很快有了应对，孩子再能识书明礼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今日冲动犯错不代表他的学问才德是假的。“陛下，晏儿他才十岁，就算从小读书识字学道理，也不过还是个孩子！神童又怎样，大人都会犯错，何况是个孩子呢？”

卫辛既然开口了，就早想好了多种沈侯的说法以及相应的对策。

沈侯刚拿“孩子”说事，卫辛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并进行反驳。

“要说真的年幼，安乐帝姬年仅八岁，比平康王还要小两岁。此要向陛下请罪，方才进殿面圣前不小心误听了圣言，相信沈侯他们也全都将帝姬的话都听到了。”卫辛很守君臣之礼，先向女帝请罪，请罪之时不忘把对手拉进去一同担责。

秦雪儿和苏清就是故意演戏让他们听的，自然不会怪罪，大度挥手饶过。

卫辛谢恩后，转向了沈侯，继续说道：“小帝姬同样年幼，可听听她向女帝的痛心悔过，那才叫真正的知书明礼，甘愿为国家大事牺牲小己，处处为女帝着想——”

都是熟悉的老对手了，卫辛才开话头沈侯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打断，改变话术从另一角度为其开脱。

“陛下，孩子的世界很单纯，秦氏和苏氏贼人的血海深仇太过沉重，之前陛下下旨饶过前朝逆贼的性命，晏儿心中再不甘也为了朝廷大局着想隐忍了，这全是出于他对于女帝的拳拳亲情啊！之前他都能大度地忍下仇怨支持陛下您的旨意，如今又怎么会突然冲动想要报仇？肯定是受了奸人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