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成
“裴怀安,对不起,我选他。”
姜瑜的话随着风飘来,挤压着那处地方的气息,裴佑定只觉自己的脖颈被狠狠地扼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姜瑜垂着一双美眸,秋水盈盈,古井无波的话语下是能让他剜心的答案。
她说,她不要他了,她选择了皇兄。
裴佑定张了张唇,错愕感让他下意识便要问个所以然,然而下一瞬,理智回笼,裴佑定却死死地抿住了嘴,熟练地抹去自己的所有情绪,他的自尊已经不允许他再问下去了。
姜瑜望着眼前人,见裴佑定面上仍是淡淡的,便轻舒一口气,趁着裴佑诀未到而解释起来:“婚约既定,便不再是你我二人的事情。我纵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姜府考虑,为我的兄弟姐妹考虑。”
“裴怀安,是我对不起你。”
裴佑定倏然擡眼,打断了姜瑜的“倾诉衷肠”,他冷冷地回望过去,将自己满腹的愁绪压下去,整个人又恢复到了往日端方君子的模样来,任谁也看不出他已折断的脊梁。
裴佑定转身,不再看姜瑜一眼:“不必说了。”
他想听姜瑜说的,从来便不是抱歉和对不起。
来的时候有多少期许,走的时候便有多少的落寞。风刮得脸通红,裴佑定只一身轻薄的外袍,来时急促,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此时也要结成小小的冰点,搁在皮肤上,时刻提醒着裴佑定,这段愚蠢的经历。
平生第一次,他将自己的一颗赤诚之心捧了出去,竟是落得这般结局,偏他还不愿怨她。
从此之后,便忘了吧。
“殿下。”晏长小心翼翼地擡头,看着自家殿下那落下的眉眼,心中便已然猜出了几分,只能轻声试探着,生怕触动了殿下的霉头。
裴佑定没有看晏长,只沉声道:“回府吧。”
“是。”
晏长的应答声连同着马蹄声一并响起,马车内是一派安宁祥和之景,周边的寒风早已被这帘子拒之门外,室内的热气却捂不热裴佑定这一颗早已冷却的心。
车内只剩下裴佑定一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显出一些脆弱来。裴佑定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帘子,心绪浸透在这无边的黑夜当中,有那么一瞬间,裴佑定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寒风中还要习武读书的日子。
很苦,他忍不住想。
裴佑定倏然伸出手,掀开身旁的帘子,目光越过一大片黑寂,落在了他先前站过的位置,而那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恍若自虐一般,裴佑定就这样看着那一对璧人,定定地,一动也不动。月色之下,姜瑜和裴佑诀的脸庞都好似镀上了一层光晕,他们站的很近,眉目相对,呼吸必定也是相缠的。
他们会不会做尽这世间的亲密事?比他和姜瑜还要亲密。
裴佑定握住帘子一边的手陡然一抖,他茫然然收回眼,却在最后的一个角落,隔着一大段距离,对上了裴佑诀的目光。
裴佑诀倏然转身,似是意识到了他的存在,望过来的眼神已经是一片模糊,但那种酸涩的感觉却永永远远地刻在了裴佑定的心间。不用想,那一定是得意,是示威,是斗兽场上赢家对战败者的轻蔑。
裴佑定伸手一动,将最后的一点也彻底掩上,他靠在壁上,阖上双眼,任由思绪将他完全淹没。良久,裴佑定的脊背一弯,他猛然睁开眼,两行清泪便从眼角淌下,滴在他洁白的玉袍上。
他的身躯颤动着,随即室内也沾上了一抹浅浅的叹息。裴佑定又闭紧双眼,想要止住这无用的泪水,却只是徒劳。
裴佑定又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拿出那张帕子来,上面还有姜瑜的香味。裴佑定的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芙蓉花以及“盼盼”二字,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
只是这笑,一如往常,笑得很难看,大抵还是不大熟练的缘故。
回到二皇子府,裴佑定一声未落,便径自回了久安殿。裴佑定坐在案前,看着案上那叠放在一起的弃稿,默然片刻,还是将请罪状放下。
他的指尖流连在略显粗糙的纸张上,最后还是没有撕开一道裂缝。
铺平纸张,裴佑定又将上面早已熟读过无数次的话看了一边,一字一字地看过来,直看到双眼酸痛,睡意来袭,裴佑定才将那张薄薄的纸放下,另取身旁的一张新纸,又沾上墨,提笔写下几个字。
“儿臣自请离京云游,无诏不再回京。”
这一夜,久安殿的烛火烧了很久。
看着裴佑定离开,姜瑜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瘦弱的身子便蜷缩在这宽大的遮蔽下,得以隐去所有的寒风肆虐。
姜瑜眼睫轻颤,微不可见的酸涩感涌上眼底,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姜瑜伸出手,捂住胸口,弯了弯腰,企图将胸腔处的那抹闷气给咳出来,却只是让一堆冷风借此钻入了她的喉间。
很奇怪,姜瑜居然有点想哭,她一向不是爱哭的人。很早以前,姜瑜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在不爱你的人面前哭,哭的再狠再委屈都没有,除非那能给他们带来利益。
而在爱你的人面前,姜瑜舍不得哭,她只想一个人将所有的苦给咽下去,就像现在这样。
姜瑜忽然又懂得了,她到底还是良心未泯,对着裴佑定存了几分愧疚的心思,是以才有了这般汹涌的泪意。可到底是理智更胜一筹,姜瑜便又硬生生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她抿住唇,咳了一声,只是眼角还是微微泛了红色。
“怎么?是舍不得了?”
那阵脚步声终于由远及近,来到了姜瑜身边,她循声望去,看见了残月下的裴佑诀。姜瑜看着裴佑诀朝自己走过来,心里已然明了,今晚便是裴佑诀亲自做的局,他都知道了,也不准备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
这只是惩罚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