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混乱

那场直播的后遗症,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最初就是指望把一切闹大的乐和和庄亦飞，在面对“N”组织成员,和过去同伴的抓捕时,情绪表现得都很稳定。

彼时，他们正坐在一处公园，在被“N”组织成员和贺晚靳包围之前,两人手里还各自拿了一罐啤酒。

此时正是普通人上早班的时间，偶有路过的人,嘴上也会和相熟之人讨论直播事件。

说是：“有一种观都炸了的感觉。”

“刚开始知道的时候,特别害怕，但过后又觉得没啥,毕竟打工人就算世界毁灭也要打工。”

“不上班就会丢失全勤,不吃早饭就会饿肚子，不好好睡觉第二天工作就会头疼……幸福度这么低的世界里，有怪物和没怪物有什么区别呢？”

“问题不是有没有怪物,而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怪物吧。”

“那就赶紧变呗,我真受不了老板了，明天还要交企划,看他那一脸*样,就知道最后还是会选初版！”

“可就算你嘴上这样说，也不可能真的希望自己变成怪物吧。变成怪物的重点并不是你就此死去，而是你死后留下来的东西，还会伤害其他人。”

“老实说,今年年终奖眼见着就要发了，我可不想变成怪物便宜了老板。”

……

庄亦飞目光看向那些路过的打工人，眼神平静：“接受灵师和异灵的存在，对于普通人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在公园晨练的老大爷，和遛狗遛娃的人员，都肉眼可见地消失。

没过一会儿，“N”组织成员就全面到来，并包围了这里。

而后，贺晚靳便也走出“N”组织成员的队伍，主动看向两人。

他身上的衣着尤为笔挺，没有任何褶子，一眼望去堪称刻板的西服之下，流露出的，却是越发消瘦的身体。

相比于一宿没睡，在公园喝酒的乐和与庄亦飞，反倒是贺晚靳，看起来更像是可怜中带着一丝精英气息。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你。”乐和从公园的长椅上站起了身，手中的易拉罐被他平稳地丢在了旁边的可回收桶。

“那你想让谁来？曲舒吗？”贺晚靳语气冰冷，却又是毫无起伏的平静态度。

“让私下里和你们组成了队友的她，对你们两个大义灭亲之后，彻底□□她作为英才学院一年级班主任的身份，从此再也不必深入桃花源的悲惨过去？”

这一连串平静的话里，嘲讽气息越发浓郁，直到贺晚靳又脱口而出一句：“简直愚蠢。”

“想要让普通人知道灵师和异灵的存在，你们最该做的不是直接将一切强行展现在他们眼前，而是应该细水长流的行动和引导。”

“总有人存在猎奇心理，只要略微引导，他们就会主观探索异灵事件，也一定会将自己看见的东西，告知其他人。让大众知道异灵的存在，不过是迟早的事。”贺晚靳说话的语气隐现刻薄。

乐和却不以为然：“所以你所谓的迟早，就是十年如一日的没有任何变化吗？”

“整整十年，最初的实验人员，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惩罚，甚至还娶妻生子。他们有的成为高官，有的成为富豪，有的就算泯灭于众，也依然没有得到他们该有的处罚。”

“将人类和异灵放在一起，本就等同于把人类和老虎关进同一个笼子。”

“这是谋杀。”

乐和定定的看着贺晚靳，这个曾经在异灵学校里，就有意组织同学进行针对异灵的对抗的人，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竟然出现了和桃花源相关实验者相同的想法。

“说什么细水长流？那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们这些曾经的被实验者，又哪来的能耐，和掌握着无数资源的实验者对抗。”

“在对立资本根本不对等的情况下，所有小心谨慎的行动，不过都只是无能者的辩驳。”

“何况就当下情况而言，我的目的达成了，不是吗？”

乐和张开了手掌，他看着掌心里的条线，纹路属于生命线的那条线，大概在分之一的位置上，有着明显的截断之势。

乐和合拢了掌心，嘴角上扬：“被蒙在鼓里的普通人，终究会知道另一个世界。”

“他们中就算有人和桃花源相关实验者出现了相同的想法，也依然会有一批人，坚定不移地认为，人类的异灵化就是错误。”

“只要十个人里，有个认为异灵是错误的，那么这个社会，就不可能彻底熄灭反抗之声。”

“与其让教育最后被收拢，让所有普通人遭遇洗脑，认为异灵化就是正确，那我情愿在此时掀开一切。”

乐和总是疯狂的，他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永远都在悬崖边舞动不止。

“毁掉那批实验人员的计划，就是我的目的。”乐和原本越发高扬的声音，在此刻又变得平静无比，“这和曲舒没有关系。”

贺晚靳却像是被气笑了：“那你知不知道，就那场直播开启以后的现在，时间甚至还不到24小时，可异灵相比于昨日，甚至对标于上月均值，同比上涨的都不止50%。”

“世界里有那样可怕的异灵，普通人却一直不知道。时至当下，突然知道了以后，他们只会想，另一个世界里的磨难，是不是已经无法继续聚焦在小众之中。”

“也就是说，痛苦会被延伸到他们那些普通人身上——他们是会死的，或变成异灵，或被异灵杀死，迟早会死，那又何必不在死亡之前疯狂一场？”

贺晚靳述说着那些扰乱秩序者的心态，眼神也越发冰冷起来。

“那些因此而死的人，都源于你。”

乐和嗤之以鼻：“你别忘了，直播的主角可是你的侄子。”

“我们可没在大众跟前展现一分一毫的真面目。”

“就算被普通人埋怨，他们针对的目标，也只会是贺景同。”

乐和眼神里布满了针对贺晚靳的恶意：“我倒要看看，你是放任他被所有人仇恨，还是……”

“也像我一样，疯狂到把曾经存在的桃花源企划，一并展露在大众眼前。”

“你！”贺晚靳的脸色终于还是变了。

他或许从没愧对任何人，但唯独对贺景同。

他对当时还是六岁的孩子，怀抱了太大的恶意。时至如今的贺景同，越是善良，便越是在贺晚靳的心脏上割刀。

他没让自己的侄子拥有真正该有的自我，还自以为是地对他充满恶意。

就像现在一样，他什么都没改变，所谓的细水长流也没有化作现实，反而还要带队去抓捕乐和和庄亦飞……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情绪看起来尤为外露的贺晚靳，可是在十岁那年，就有胆子在实验人员的眼皮子底下，组织小团体反抗所谓的异灵同学。

——当下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戏而已。

非常刻意展现在“N”组织成员眼前的戏。

这个组织早已被方方面面的人渗透，说是什么构建灵师和普通人牵挂的桥梁，实际内里却存在八方势力。

让乐和与庄亦飞彻底成为靶子，并假意塑造出，可以用曲舒来威胁他们两人之举，最终做出迫使他们两人屈从于抓捕，而非在大庭广众下做出反抗，才是这场戏的目的之一。

只有这样，才能让乐和和庄亦飞，被送进灵师监狱，而非某一天，突然死在荒郊野外。

最开始，贺晚靳确实不知道乐和与庄亦飞想做什么，但相里星晴却在一早就对曲舒有所暗示。

后者本身就属于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团体之一。

曲舒将乐和和庄亦飞想要搞事的情报告知贺晚靳以后，后者便开始着手调查。

但一切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没能救了自己的侄子，也没能让乐和和庄亦飞不走极端。

既然如此，那就把人亲手送进灵师监狱，以望能保下两条命来。

这是作为曾经的志同道合者，所能提供的最微不足道的帮助。

以及……

“……谢谢。”

这句话，在乐和和庄亦飞做出一副甘愿被捕，但事情与曲舒无关的姿态以后，就被贺晚靳无声无息地说出。

谢他们，那想要报仇，却没有牵扯任何同伴的行为。

也谢谢他们，为他提供了一个，将桃花源事件点爆的最好机会。

除了相关者，没有外人知道二十年前他们，身上遭遇了什么。但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被抹消。

贺晚靳的能力，让他身边始终存在最高级别的□□。自十年前开始，他便真的只能像他所说的一样，从一切细水长流的方向尝试改变。

只因为一切都没有机会。

乐和与庄亦飞想把一切掀开的想法，又何尝没有他的推动？

只是他忘了告诉这两个人，当机会成立后，他一定会让桃花源的相关实验者付出代价。

只是这点信息的遗忘，换来的却是他们选中了贺景同……

内心深处的痛苦毫无虚假，贺晚靳为贺景同制定制约时，最初的想法就只是，希望他不必像自己一样遭受堪称非人般的□□对待。

如果没有限制，注定会异化的贺景同，又怎么可能继续像普通的异灵科学生那样，参加期中考试。

可这份好意，在此刻却成为了，眼睁睁看着本就愧疚的侄子，走向死亡的根源。

他甚至还得道谢。

对乐和和庄亦飞那不顾一切掀开一切的举动。

因为他们，仍旧是在他的暗示之下才开始行动的。

只是贺晚靳也没有想到，不是他们自己去做，而是间接利用贺景同。

和贺景同一并在多视角功能里看着这一切的系统，发自内心地说：【这算是什么？玩弄阴谋者终被阴谋玩弄吗？】

“唔……”贺景同花了秒钟思考后，给出系统答案，“也许这只是作为漫画主角，那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事故的绝对命运，或者说是体质。”

系统给出了一个“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之后叔应该会尝试把桃花源事件掀开吧，将乐和和庄亦飞送进灵师监狱，也是建立在该监狱的创始人，没有任何偏向，只遵守她所认定的法律这点。】

【一万人和万万人相比，终究是小众。】

“这句话很适合用来当做旁白。”贺景同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前，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正展现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网页界面。

网页上的东西，正是安来连夜赶出来的。

上面的情报并没有给得特别多，除了基本的异灵罪孽和灵师美德，余下便是一些等级划分，和异灵相关细节介绍。

其中着重讲明了，异灵已经不再是人类这点。

它们可以是冤魂，也可以是怨鬼，但终归，那些怪物早已经不再是人，并且对人存在着极大的伤害性。

变成异灵以后，无论是家人还是挚爱，都很有可能成为它们的目标，并且被它们亲手杀死，乃至于吞噬。

——异灵就是怪物，那是人类灵魂坠入深渊以后形成的怪物。也是人类残留于世间的一道残影。它们扭曲，怪诞，丑陋，对世界没有任何帮助，只会不断地制造毁灭。

这样的一番话，正摆在网页最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