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

陆芷感受着她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吗，从她那一次救我开始，我就知道她不是一名正常人了。”洛殷的低垂着声线，但话语中含着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方才的温婉没有半点关系。

“她以为我已经晕过去了，可我只是装出来的，我看着她从肩膀到胳膊那样长的一道伤口，向外四溢着黑色的血，看着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那一瞬间我是怕的，可我也知道她是为了救我才敢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弱点。”

洛殷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让陆芷有些无措，这样的场景好像是自己把她给惹成这样的。

“所以我骗了她，我装作昏倒的样子，等她把我带回去，问我关于刚才的一切的时候，我都说不知道。”

陆芷听着有些心酸，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抚，只能顺着洛殷的话问道：“那你之后为什么要那样做？”

洛殷抿着唇，好久才说道：“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能帮助她，只能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更是会把双方都给逼死。

“阿念她很在意我，可我们缺少在这个时代生存的必要条件，那就是物资。”

“尽管她把所有东西都留给我，每天晚上带着血气回来，但是我们手头上那点东西是完全不够生存的。”

洛殷慢慢地开口，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陆芷想着自己的经历，那样长期的被供养的模式让她基本没有担心过物资的问题，如今听到别人的经历，才发觉之前那一切都是林谨替她担着的。

而自己什么都不缺的时候还在做什么呢？心安理得用着她的东西同她赌气。

那样一丝内疚感涌上心头，陆芷低敛下眉眼，听着洛殷继续说。

“我们离海城不算太远，当时也遇上了要来这儿的小队，顾念很高兴，说要和我去能庇护我的基地，可我内心却愈发不安。”

“小队里有空间系异能者，之前他们有在商场搜刮物资，加入这个小队之后，我的确是有着些衣食无忧的状态了，可在这个小队里，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最多，也只是一些杂活。”

那声音里深深的无力很难不让人触动，稍微抽了抽气，洛殷才继续说道：“我心里原本只是愧疚，直到我无意中听到阿念和那个所谓的队长的对话，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只是她的累赘，只是一直拖着她喘不过气的拖油瓶。”

“他们说什么了？”陆芷皱起眉头，她隐隐觉得这次对话就是一切的导火索。

可洛殷的眸中陡然升起一抹怒意，这个样子在那张平易近人的脸上出现带着莫名的森然。

“那个杂粹拉着阿念的手，甚至想要带着她进营帐，说着那样混帐的话，还把阿念辛辛苦苦找来的那些晶核全部甩在地上，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就是为了多出来的一张吃饭的嘴吗，陪着哥哥我快活几次，不比在外边打打斗斗强？”

洛殷是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从口里吐出来都像是想要把牙齿给咬碎一般。

陆芷听到这里，也顿住了。

“后边……后边怎么了？”

“都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的话，她一个人不仅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凭空还要受这样的气？”

洛殷像是说不下去了一样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脑袋埋起来啜泣着。

陆芷看着也有些不忍心，半蹲下身子，帮她轻轻拍着背。

哭了有好一会儿，洛殷擡起头来，眼睛都肿了，她抓住陆芷的胳膊，像是在宣泄什么。

“如果我有强大的异能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在我冲出来制止的时候就不会被她控制住，就不会到第二天才有意识，就不会看着她带着疲惫的笑和我说没事了。”

胸腔里灌满的只有无力和愤怒，她凭什么作践她的身子来为了自己的活路。

“我爱她，但是那时候却恨上了她，更恨无力反驳的自己。”

洛殷说着说着和陆芷对上了眼，眸光中带着自嘲。

“你不是很好奇我是在什么情况下捅她一刀的吗？就是这个时候。”

“她向我坦白了，可她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丧尸的身份又怎样？有些人披着人皮不也不做人吗？”

“我就是要她恨我，只有对我完全死心了，她才会不被那些人欺负，只有我死了，她才会没有顾忌。”

洛殷的话越说越肆意，可陆芷看得出来那一言一行中带着的落寞。

“她觉得我会畏惧这个身份，那我就装给她看，那把刀子破开胸腔里的骨骼直直地插进去的时候，血液洒在我手腕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着那双带着不敢相信的眸子开始演最后一场戏。”

陆芷沉默着，好久才开口：“那你……怎么到她的身体里来了？”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洛殷的唇弯弯的，若不是那红肿的双眼，陆芷甚至觉得她仿佛又回到了之前温婉可人的模样。

“真是个令人感到悲伤的故事。”

陆芷淡淡地评价，明明两个人都没有做错，可到底还是活成了悲剧的模样，甚至都不知道能怪什么。

洛殷擦了一把眼泪，又把目光撇向门外，看着那如银辉般月光，突然移开话题。

“你现在再看，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了？”

陆芷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约莫过了半分钟的样子，陆芷觉得她的心情可以说是平缓了下来，这才说道：

“你不止想看看这月亮吧？”

住在别人的身体里，想要拿到身体的控制权也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她挑在深夜，可不就是为了等顾念沉沉地睡着么？

洛殷又转过身来，半个身子都因为背后的光变成了一片的阴影，她笑着说道：“当然不止。”

说完这句话，她的语气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是为了你。”

“一切都还是怪我，当时处理地不够好，阿念心中有恨，自然觉得世上没有值得相信的人，没有值得相信的感情。这种情绪是很容易传播的，特别是——”

洛殷走到了陆芷的面前，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像你这样的同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