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地

长假期即将结束，杨骏问马勤奋借了小货车，他和向洋要去镇上的卫生服务站做核酸检测。这个年头，核酸检测阴性报告是出行的必备通行证。

马勤奋再次提醒杨骏：“咱村的闲地虽多，但土地性质是不能改变的，只能用于种植和养殖，别想着将来能办厂。”

杨骏笑着说：“谢谢马村长提醒，办厂我还真没能力，就是租来种花种树的。”

回广州那天的中午，洋洋一句“我想吃饺子”就让两老忙了半天，卖肉、切菜、剁馅、擀面，然后四个人围在一起包饺子，有说有笑。胖胖在家里没有拴绳子，也蹦得很欢。

“爷爷，有人租奶茶车你就收五十元一天，租金你收着。”杨骏说。

爷爷和奶奶知道他是变着法子孝敬自己，也不推辞了。这几天他们在杨骏的耐心指导下学会了网购，跃跃欲试。

爷爷是擀面能手，他擀出来的饺子皮大小均匀、厚薄一致，他半开玩笑地说：“用我的名义租地，租期十五年那么长，我都不知道有没有那么长命。”奶奶“啪”地打了爷爷的手背一下，向洋立刻说：“爷爷长命百岁。”说完，他就嘟着嘴低下了头。

杨骏察觉低头不语的向洋有点儿不对劲，侧下头一看，向洋的眼眶好像有点儿红，记起前年向芸的外公去世时，向洋难过了好几天。杨骏明白这是向洋害怕谈及死亡，他是多么珍惜和爷爷奶奶一起的日子啊，一定是爷爷刚才的话惹他难受了。

杨骏挨近向洋，用一只手遮住嘴，附在向洋的耳朵旁小声说了句“小哭包”。向洋恼羞成怒，把手上的饺子皮“啪”地贴在杨骏的嘴上，杨骏故意装出被封口的惨状，哀嚎起来。

胖胖闻声站直了上半身，茫然地看看杨骏又看看向洋，好像拿不定主意站在哪一边。

奶奶说：“就知道欺负小杨。”

向洋既已背负了欺负人的罪名，干脆就拿起几张饺子皮继续往杨骏的额头、脸上贴去。杨骏也不示弱，伸手往桌面抓了几张饺子皮反击。爷爷和奶奶一边躲闪一边说：“别浪费食物，一边玩去！两个小学鸡！”

十二月底，向洋的爷爷跟村委会签了一份租地合同，杨骏的大计迈出了实质性的一大步。他明白，既然没有能力去打造人造景观，就沿着“美丽乡村”的思路顺势而为，只要配套设施能跟上、宣传工作做得好，一定能推动起来。就像举办夏令营一样，创意、心意、让客人满意，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杨骏的情感不轻易外露，但他常心怀感激，给予他最大支持的当然是向洋，然后还有向洋的爷爷、奶奶、父亲；自己的父母对于他的创业没有一句阻拦，只说“你觉得可行就去做，但一定要注意出行安全。”；还有马勤奋村长、还有像魔发师、张蝶、梁翠玉、赵二婶和后来很多半信半疑地跟着他的节奏开办民宿、开小食店和小商店的村民，还有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黑娃、大新、小琪……

大方向定下来，细节的研究和讨论就成了杨骏和向洋的乐趣。第一年的植树节活动种什么树？向洋偏向观赏性树木，而杨骏偏向经济型树木，说五年八年后可以卖掉赚一笔钱；接下来就搜查资料，根据马家村的土质适合种植什么树木，其做功课的详细程度包括株距、行距、防虫治病、花期、经济效益等等。然后就是宣传方案、活动流程、不同的收费套餐等，记事本上写得密密麻麻杂乱无章，因为有很多突然冒出来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他们会马上添加上去。

自从上个学期陆英豪被怂恿考教师资格证后，竟然真的开始认真看书、刷题，反而程亮和周宏虎头蛇尾已经放弃了。

南方的冬天并不寒冷，向洋太喜欢这样的气候了。一件厚卫衣或者一件外套就可过冬。

现在，杨骏晚上多数会去向洋的宿舍待上几个小时才走，因为安静，张轩和张辕必定是睡觉前才回宿舍的，陆英豪毫无存在感。

这一天晚上，向洋和杨骏坐在床上，一个看笔记本电脑查资料、一个做笔记，两个脑袋不时凑到一块看屏幕，不时小声地谈笑。

忽然，向洋的余光感受到一双眼睛凝视着他俩，一擡头，跟陆英豪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陆英豪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书，一直很安静，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这一对视，他竟然就脸红了，不自在地地下了头。

过了两分钟，陆英豪合上书站了起来，说：“我下楼喝杯咖啡。”然后头也不擡就出去了。

向洋撞了一下杨骏，问：“你瞧见没，刚才陆英豪偷瞄咱们呢！我看他时，他还脸红了。”

“是吗？咱也没做令人脸红的事儿呀。”说着，杨骏就抱住向洋，贴住了他涂了润唇膏的嘴唇，“给我蹭点润唇膏。”两人吻了一会便分开，因为害怕室友突然回来。虽然他们每天出双入对，但在同学面前没有亲密居住，这是他们的共识，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有时候他们会响起台风天气那天遇见的小男生，想到哪怕最亲的人都不能接受同性恋，他们就希望自己能羽翼更丰，拥有更多的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