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除夕夜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
谢疏音一夜好梦到天明。
周家大年初一有放爆竹的习俗,大约七点多就能听到楼下传来的爆竹声,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望向窗外的景色。
冬天的露水凝固在窗户上,犹如梅雨季节,一滴滴的凝聚,形成雾霾又潮湿的假象。
她翻身起床,就看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红包。
不知道是谁放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的。
将红包撕开,里面就是一张卡。
而卡号对应着她的出生年月日——是父亲从她出生那日开始就去银行替她定制的卡,里面存放着每年他送给她的零花钱和压岁钱。
今年,他也没有忘记。
她垂下眼眸,握着那张卡,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骂她的人是他,打她的人也是他。
可是爱她的人,也是他。
吸了吸鼻子,泪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下。
她擦掉眼泪,将银行卡放回到口袋里,起身下楼。
欧阳姝跟周梁正同样准备了礼物给她——两张银行卡,里面数额为止,但周韶川透露,大概有八位数。
谢疏音大惊,虽然说周家不差钱,但八位数太夸张了,想把钱推回去,却被欧阳姝拒绝。
她握住她的手,说道:“昨天那个不算红包,今天这个才算,你收着,不准退回,退回就是看不起我跟你伯父。”
周韶川站在一边看着她那受惊的小表情,唇角微微上扬,“收着吧。”
谢疏音这才把卡放回到口袋里,抱着欧阳姝说:“谢谢伯母,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今天不准哭。”欧阳姝听着她的哭腔,温柔的安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谢疏音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没有了父母,还有周梁正跟欧阳姝的宠爱。
她紧紧抱着欧阳姝,像抱着母亲一样。
周韶川看着她这般动情,不由得叹息一声。
往日他们住在一起,他有无数机会跟她朝夕相处,可那会的他从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小女孩。
于是在刻板印象的前提下,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感受与想法。
如今她这般讨厌自己,也是他罪有应得。
大年初一的早上要吃长寿面,保佑这一年里心想事成、长命百岁。
谢疏音吃了一大碗,吃完后看了看谢泰初。
谢泰初也正好看向她。
但仅仅目光交汇,无人破冰。
大家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吃完了早饭。
本来周谢两家决定大年初二再回去,可在京城耽误的时间太多,国外的总公司堆积了一大堆的麻烦事。
所以当天下午三点多就坐周家的私人飞机返回美国。
同行的除了当初一起来的人外,还有房宵玉跟卓颖祎母女。
这两人别说出国了,就是去外省游玩的机会都很少,一坐上飞机便迫不及待的拍照、发朋友圈。
谢疏音不想看见她们,转身就朝里面的卧室走去。
刚躺下,就看见周韶川走了进来,说道:“这才几点,又躺?”
“不躺着出去看见那对母女恶心我吗?”谢疏音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你能不能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周韶川觉得自己是真犯贱。
她越是讨厌他,他就觉得她越是娇柔可爱。
他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笑着说:“明天下午四点我们一起去监狱,到时你只需要跟你爸说,出来跟我约会,他不会察觉。”
谢疏音没有回答。
周韶川继续说:“另外我需要提醒你,外面那对母女你不要小瞧,能够让你爸亲自来接,还是有点手段的。”
谢疏音懒懒散散的回,“你觉得我没有吗?”
有。
一只有点獠牙的小白兔罢了。
周韶川轻笑,“行,该说的说完了,你继续睡。”
飞机飞行了十几个小时,于第二天凌晨四点抵达周家,彼时的美国还是下午三点多,大阳台照着,一行人都已经在飞机上休息过,也不觉得疲累。
周韶川冲着谢疏音使了使眼色。
谢疏音便走到谢泰初跟前,首度与他破冰,开口说道:“爸爸,我要跟周……”她停顿一下,不好连名带姓喊他,毕竟有求于人,也不好照着谢家乔喊他的方式,只能说:“我跟韶川哥哥有事出去一趟,你先回家吧。”
韶川哥哥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
当真是清脆甜腻,听的人心里发软舒坦。
谢泰初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先前闹死闹活不肯跟周韶川在一起,这会怎么突然改了称呼,还说要跟他一起出去?
但不管是哪样,总归是低了头,愿意跟周韶川踏出第一步。
他语气柔和了不少,“嗯,知道了,早去早回。”
谢疏音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谢泰初看着她的背影,喊道:“音音。”
谢疏音身子一颤,回眸望着他,“怎么了,爸?”
“脸还疼吗?”
谢疏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苦涩的笑了笑,“不疼。”
说完,转身离开。
两人齐肩出门,厅内的卓颖祎看着他们的背影,眉头紧皱,眼神颇为不满,但眼下她们母女还未在谢泰初面前站稳脚跟,不能提过多的要求,否则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让周韶川跟谢疏音在一起。
美国的天气没有京城那么寒冷,谢疏音就穿了一件白色的套头毛衣,外面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一个同色系的针织帽,头发垂泄写来,看起来美极了。
她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是在思考等会见到母亲要说什么,还是在想刚才父亲问她的话。
车子徐徐朝着前方驶去。
于半个小时后,抵达了方韵被关押的监狱。
律师已经在监狱门口等着他们。
待周韶川停好车后,跟律师一道领着谢疏音往里走。
一层层铁窗关押着无数的犯人。
他们签字、交付身份证明、通过安检后,终于来到了探监室。
方韵早早的穿着囚服坐在里面等着,一看到谢疏音的身影,便激动的站起身来,双手贴着透明玻璃,无声的喊道:“音音!”
谢疏音见到母亲的身影,也分外激动的跑上前,快速的拿起通话的工具,哭着喊道:“妈妈。”
方韵也拿起了通话工具,手掌依旧贴着玻璃,激动地说:“宝贝,你瘦了。”
“妈妈,我好想你。”谢疏音哭着说,“我好想好想你。”
“不哭不哭,妈妈出去就去找你。”
“嗯。”
母女两人分外激动的聊了会儿后,方韵擦了擦眼泪,“你是怎么来探监的,是谢家乔带你来的吗?”
她们心里都清楚,谢泰初不会让谢疏音来探监。
她摇摇头:“是,是韶川哥哥。”
“周韶川?”方韵皱眉,“他跟谢家乔玩得很好,周家也跟谢家有密切的合作,但我记得你跟他不怎么见过,也不太认识。”
谢疏音不愿意跟她说自己这一年在外面发生的事,也不愿意跟她说关于周韶川的事,于是改口问道:“别说我了,妈妈你在里面怎么样?”
“嗯,很好,你别担心我。”方韵慈爱的看着谢疏音,“宝贝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我入狱后,你爸爸有没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去你外公外婆家生活?”
当初方韵入狱,谢疏音通过谢家乔安排,曾见过她一面。
见面时,方韵就极其恐惧谢泰初会针对谢疏音,便让她去方家生活。
但她哪里知道,她入狱,方家确实有来人为她声讨,可最后还是被谢泰初的一纸利益给压回去了。
说到底这件事是方韵做错在先,谢泰初把她送进去也无可厚非。
只能说他狠心绝情,非得要在谢疏音长大成人的时候才将她送进去,摆明就是要让方韵在监狱里都活得不痛快。
方家也不敢大肆为方韵跟谢疏音做什么,毕竟谢泰初在海外市场可是压他们一头。
所以即便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是在感情和利益中,选择了利益。
去找他们求助,只会落得个‘活该’的罪名。
“我去了。”她低声说,“外公外婆对我很好的,所有亲戚都很同情我,爸爸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他对我依旧很好,不存在为难的事。”
“真的吗?”方韵不可置信,“你爸居然没有针对你?音音,你可不会撒谎,别骗妈妈。”
“真的。”她努力的扬起一抹笑容,“妈妈,你要保重好身体,我等你出来。”
周韶川站在监狱门外的中庭里抽烟,身子斜斜的靠在树边,律师站在他的身侧,看着里面幽深的走廊,说道:“你什么时候跟谢家乔的妹妹这么熟?我记得你也没见过她几回吧。”
周韶川手指夹着烟,烟雾从他嘴里慢慢散发出来,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他弹了弹烟灰,“她妈妈在里面怎么样,有没有减刑的可能?”
“我已经递交申请了,只不过这样的申请最好要瞒一瞒谢总跟谢家乔,这要让他们父子俩知道,准得发疯。”律师也抽着烟,“他们多恨她啊,这要知道她能减刑,非得找律师把她牢牢钉死在里面。”
周韶川没说话。
其实于情于理,谢泰初做的也没错。
当年方韵的手段确实过于残忍,硬生生的拆散了谢泰初跟方云,让谢家乔一个人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受尽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