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程
惊雷炸响,风雨交加。
如果没有亲自来到乱葬岗,越秋河永远想象不到徘徊在生于死的罅隙里,求生欲望的绝地挣扎,只为跨过那条线——活下去。
尸骸恶坑,所有肮脏与干净混在一起,最后谁都比谁肮脏,看得令越秋河恶心干呕,他独活在这一片充满地狱气息的土地上,格格不入。
全身都湿透了,爱干净整洁的越秋河很想掉头就走,可是另一个自己告诉他不能,天下有鬼也是人。
“还有没有活的?有气就吱一声!”越秋河鼓足勇气喊出这句话,又感觉自己像疯子,大雨天在乱葬岗刨尸体。
“雨太大再不吱声,我走啦!”越秋河喊声把孤鸦惊了,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见没反应,走两步又心有不甘,施法试探,白色光芒在前方两丈开外浮动。
在烂肉人骨里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身体,单薄的衣物和蓬乱的长发紧贴身体,又被其他尸身压了一大半,气息不如此刻的风雨,奄奄待毙。
一边呕一边刨人,越秋河终将人刨了出来,四肢俱全,看来还算完整。于此同时,越秋河动用了灵力引来冤魂恶鬼。
幽荧赫然在手,仗剑而立,越秋河挥剑,剑芒使众多聚拢的冤魂恶鬼陡然失衡,纷纷惧怕逃散。
见此状况,越秋河收剑将人扛出,到了一处林子,放下来拨开死人般凌乱的发丝,待看清他的容貌,越秋河踉跄后退一步。
“怎么是他?”
“徐程!徐程你醒醒!”拍着他脸颊也叫不醒人,他堂堂太湖家主,竟被抛至乱葬岗,看来太湖变天了。
也是该烤烤火了,越秋河在风雨的拥抱下打了一个寒颤。
雷鸣电闪,林子下犹显猖狂,越秋河单臂扶起他,如同死尸般的徐程无比沉重,召出幽荧低空御剑,穿雨飞行。
此刻定不能光明正大进入太湖,正忧思何处落脚,雨帘朦胧中,发现当初与云娘沈爹住过的屋子,竟然遗留尚存。
屋子原本简单,到底可避风遮雨。越秋河在安顿徐程时,更是惊愕发现,他虽尚有气息,四肢经脉尽断,灵核内丹均没了!
思及不久前司徒潇在太湖逼他,利用黑犬吓人,一路上徐程从始至终俨然一位护弱正直的人。看来徐程定经历了身体与心灵的双层折磨,叹息世间名利客,都是苦海梦迷的人。
安顿好徐程,屋子里的浴桶盛上热水洗净了徐程,却无法洗净头脑清醒的越秋河。
太湖被雨水冲洗,里面更加冰凉,越秋河也来不及去看望沉睡的黑蛟龙,他将身体揉得通红,头发泡在水里洗了又洗。
不知道过了多久,施法烘干了衣物,回到屋子,周身暖和,当看着垂危的徐程,他原地待了半响,俯身低唤:“徐程......”
这次他终于缓缓睁眼,神色迷茫,气若游丝喑哑问:“你是.......越秋河.......”他说着想撑起身,却无力回天。
那一瞬,徐程怔忡,片刻后他的眼眶热泪刷地涌出来,越秋河也跟着难受,沉声宽慰:“别动,会好起来的。”
他最是不会安慰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黑皮护腕前,拳头倒是攥得紧,紧跟着徐程低沉喝声传来。
“滚!我不想看到你!滚!”徐程眼角泪水滑落鬓角,又浸入发中,他拧眉嘴角抽动,凄入肝脾也无法自戕,几次试图用尽残力撞击自己的脑袋。
“........徐程?!”越秋河措手不及,连忙按住他。
“滚啊!”
似乎见到越秋河令他更加悲痛欲绝,激动使他呼吸杂乱无章,头部硬磕在床榻,轻微声中尽数绝望,越秋河连忙塞入被褥给他垫上。
堂堂风光无限的年轻徐氏家主,沦落至一介废人狼狈不堪,从此声名狼藉,他此刻只想龟缩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触碰,不让阳光瞧见,可惜,老天玩弄,他连这些都做不到。
灵核被挖,内丹被取,四肢尽毁,他不甘心啊,他愤恨问着茅草屋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从此,任何人的同情怜悯都会是一种侮辱、羞耻,任何人也都可以侮辱、羞耻他。
徐程突如其来的狂躁,令越秋河瞬间怔住,他的痛哭声与雷鸣电闪交织,震得越秋河退后远离,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多年前,云娘沈爹他和小河四人幸福快乐的挤在这张木板床榻上,没想到再一次躺上竟是惨不忍睹。
伤与痛都化成时光的痕迹,总碰不到,却能杀得徐程肝肠寸断。他的哭声因为呼吸不畅,变成长短不一的呜鸣声。
雨下了一宿,徐程断脊似的哭了一宿。
雨会停,天也会亮,只有伤还在延续。徐程被窗外阳光照射,他想藏进黑暗,他也知道根本办不到,如同死人一般躺着,绝望的再度等死。
越秋河学着洛夜白熬了粥,他端着碗,徐程的反应让他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徐程,我第一次做粥,你给点面子。”或者“徐程,你必须吃点东西,身体才能好起来。哎!也不行!徐程.......”越秋河端着碗捏着勺,在心里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