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一大清早,继寻被一股烧焦味惊醒。
昨天晚上干嘛了来着?
昨天晚上躺在解剖台上……
我不会是进焚化炉了吧?
小宝贝从床上跳起来,愣神两秒后,他飞奔去厨房,一把拉开推拉门,看到了戴着隔热手套,灰头土脸的法则小朋友。
法则换了顶睡帽,浅蓝色的帽子毛茸茸,绒球往下耷拉着,充分表达了对方的沮丧之情。
“你……在干嘛?”
法则看起来依然不像个人,米黄的头发卷曲蓬松,表情倒是丰富了些,整个身体小小的,像个被投影到真实世界的二次元形象。
“啊你醒了。”
烧焦的吐司一眨眼便消失不见,法则把睡帽扶正,拨开眼前的烟雾,说:“本来想给你做个爱心早餐的。”
继寻:“……”
你对我俩的关系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想是这么想,开口他时还是很客气的:“谢谢你。”
法则很开心,飘起来落到了沙发里。
继寻只好跟过去,就听法则说:“你做的不错嘛,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法涅卡现在不打算写议案了,按照演算来看,未来几年他都会认真履职的。”
“欸?”继寻挺意外的,主神是什么时候打消这个念头的?
“我感觉我说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听。”
真的是因为我吗?
帽子的绒球从一边晃到了另一边,法则说:“影响这种事是很细微的,任何一个时刻,任何一个念头,都可能导向不同的结局,我选你真是太对了。”
也不知为何,这话让小宝贝有点心虚。主神为什么会去提连任限制的议案,想来真是毫无头绪。
“不过,”法则搓了下那个绒球,一脸的沉思,“法涅卡提出了一个要求。”
果然……
“什么要求?”
还可以跟法则提要求的吗?
咦?等等,不对……
有什么要求是需要跟法则提的?
希望太阳西升东落?希望人类长出翅膀?希望鲸鱼统治世界?
小宝贝迷茫了,主神希望更改自然规律?
“跟你有关系,”法则的语气莫名轻快了起来,“法涅卡觉得你太脆弱了,他想要一个坚固一点的材质。”
继寻:“……”
有点离谱。
他几乎可以想象主神说这话时的表情。脑海里的法涅卡一脸真诚:“我想要一个玩不坏的玩具。”
不会疼,不会晕,不会拒绝,不会摔下床,怎么玩都不会坏的玩具。
法则的玻璃眼球清透明亮,没有什么情绪,就那么直白地看着他:“这个其实很简单,我可以给你调取所有世界、所有时间里最不易损坏的材质。”
“还好你是神的造物,”法则表达了庆幸,“你要是人类我就没办法了。好在你是被制造出来的,更换材质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听起来像个大手术,继寻很不自在:“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很快的,没有感觉的,”法则指挥着,“你闭上眼睛就好。”
到底是件好事吧,继寻想象了一下:“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在海里自由呼吸,徒手攀岩、单挑海怪?”
顺带在某人死活不肯停的时候一脚把人踹下床。
“只是材质哦,”法则竖起一根指头,“如果你还想从楼上跳下来,你生还的概率会比之前高很多,大概是0到1的飞跃吧。”
继寻:“……”
摔不死是挺好,但怎么感觉和自己想要的完全相反呢?
朦胧的白光把人罩住了,身体的感觉并不明显,先前那些萦绕周身的困意倒是消散了不少,脑子里有种清晰的连贯感,像是喝了一桶冰美式,又像是写完了一套满分答卷。
这一过程用了几分钟,结束后法则绕着他飘了一圈,问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继寻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肱二头肌一毫米都没有变大。他又掀起衣服看了看,腹肌还是原来的模样,并没有幸运地多出一块。
他于是回答说:“好像还好。”
法则开心地浮了浮,夸奖道:“这样你们议事会就不会再给法涅卡送什么最完美的造物了,没有造物比得上你,你才是最坚固的那一个。”
继寻:“……”
真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搞定一件大事,法则变小了些,半透明的身体在屋子里飞了一圈,道别说:“我要走啦,法涅卡就靠你了。”
“不关我的事……”
继寻话都没说完,眼前便是啪的一下,像是突然被摁灭的电视,空气里只剩下一点虚拟画面残留的光影。
这世界真不是一个可以自由开关的游戏吗?
一个坚固的身体,一定是能做很多事的。
转运海怪尸体时,继寻自告奋勇要帮忙把塑料桶从卡车上搬下来。
“我一个人就可以。”他这么说道。
蓝亭于是往一边让去:“你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
桶身上有把手,继寻试了几次,都没法一个人提起来,他只好又看向蓝亭。
蓝亭好笑极了:“你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搬,不知道有多重吗?”
所以,这具身体只是不会坏,对吗?
法则没法把我变成其他物种,也没法加上什么特异功能。对于造物来说,材质本身是客观存在、可以改变的,我只能在性质范围内被加固。
那还真是十分耐用,小宝贝无奈了。
晚上睡觉时,他还挺安心,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再也不会进到主神的梦里了,这将会是一个平静安宁毫无波澜的夜晚。
时针指向十,继寻洗漱完毕,定好闹钟,戴好眼罩耳塞,准时上床睡觉。
晚安好梦,虽然一言难尽,但我依然很想你。
梦里是一个夜晚,主世界的夜晚,月亮很圆,漂亮极了,蛋黄一样挂在天边,边缘还泛着浅浅的光晕。
这是自己的梦吗?
镜头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发生的这一切,继寻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有那么一会儿,画面中的人只是盯着天空看,直到草丛动了动,梦里的自己才把视线往旁边挪去。
“您好。”他打了招呼。
主神穿着白色镶金边的长袍,一头长发像是褪了色一样,睡梦中有种朦胧的浅色调。他站到娃娃身旁,一起擡头看去。
“你找我?”主神问道。
娃娃点了头,小心翼翼开口:“您怎么不联系我了?”
主神只是笑了笑。
娃娃只好更直接一些:“您之前说喜欢我的。”
那张小脸胆怯又认真:“在鲸鱼世界的时候,您是这么说的。”
主神的目光往下,落在娃娃胸前的蓝宝石上,他只瞄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法涅卡很温柔,音调放低了,像是耳语:“亲爱的,床上的承诺不作数的。”
“您不是在床上说的。”继寻都不知道自己在反驳什么。
法涅卡照顾着他的情绪,一点点教导着:“两个相爱的人,会说很多情话,但是关系结束以后,你不能还把那些话当真。”
“我们的关系结束了?”娃娃很迷茫,对方并没有明确说过,“我不知道这件事……”
“有些事不需要说出来,没有联系就是默认了。”
成人世界的规则,娃娃不懂。
主神的话让他有点害臊,好像人家都离开了走远了,只有他还傻兮兮站在原地,捧着真心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哦,这样。”娃娃不敢表现出什么,原来是他自己没搞清楚情况呀。
“您当时那么说,我还以为……”他攥了攥那颗蓝宝石,“原来不是这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