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番外一
“徐瑶,过几天就是你师姐的生辰了,你为她准备什么礼物了呀?”
肩膀上被攀了一条胳膊,徐瑶脸一白,抿着唇不说话了。
见她沉默良久,问话的人终于急了,拿拳头在她心口虚虚地捶了一下,不满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哈哈……”徐瑶手里抱着仙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解释说,“其实我和她……不太熟,都不记得她生辰。”
显然对方也没有预料道这个回答,也跟着徐瑶尴尬了起来:“对不起,我以为你这么活泼外向的人,能和岑姝玩得好一些呢,你也没伤心,岑师姐她本来就性子冷,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徐瑶再次沉默下来,心说她不是性子冷,可能只是天生无情又冷漠,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罢了。
仿佛她们不是师姐妹,而是熟悉一点的陌路人。
“对了,大师姐她修的不会是无情道吧?”那人又说,“那这样可就麻烦了,本来岑姝师姐就不爱亲近人,再修个无情道……啧啧。”
徐瑶手指渐渐收紧,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徐瑶你去哪儿?”
徐瑶:“我去问问她,这问题我也好奇。”
在徐瑶的印象里,自己的师姐一年都和自己说不了几句话,她总是一副清高的模样,路过人群时目不斜视,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徐瑶自认为自己能和任何人做朋友,就算不能做成很亲密的关系,至少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是的,她自知自己性格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挑战一下传说中最难接近的岑姝。
还没有我搞不定的人。
徐瑶心说。
当天晚山,她就带了一束后山采来的花去敲了岑姝的门。
“师姐,我可以进来吗?”徐瑶有点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她过了片刻,再次擡手敲了下门,“师姐,你睡着了吗?”
岑姝没睡,她直直地坐在榻边,目光沉静又冷漠地望着门口的那抹影子。
她不想开门迎这个师妹进来,甚至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请进”。
麻烦。
因为徐瑶是个很恼人的师妹。
岑姝觉得自己可能生来厌世,讨厌和很多人接触,看到大家其乐融融,她下意识地便会感到心烦,任何美好的事物在她这里都是面目可憎的。
折损它们。
把美好毁掉的瞬间,才是“美”真正诞生的时刻。
只是这样想着,岑姝的内心深处便仿佛沸腾了一般,熟悉的破坏欲再次泛了起来,越来越强烈。
门口那聒噪的人还在敲门……让人恶心。
停下来!
岑姝指甲掐紧手心,擡眼恶狠狠地看向门口的身影……徐瑶怎么还不滚?
停下来。
第二次,岑姝是对自己说的——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这感觉太折磨人了,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本性如此恶劣,不过好在现在还可以压制住。
在以前,她还没有成为大师姐的时候,每天都和大家呆在一起,那时候她便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了,比如外出游历遇到危险时,她会不自觉地感到兴奋,如果恰巧此时有人受伤,那她再开心不过了。
嘴角的笑透露出心中的魔,让她愉悦到想要大笑。
可是游历回去之后,作为普通弟子的她被仙君狠狠惩罚了,原因是她们遇到危险时,仙君们留下了神识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不正常。
那次之后,岑姝深刻地反思了自己,她对着后山先祖发誓,愿意永远自我束缚,不再做出如此行为。
如何能最快办到呢——只要不让任何人接近自己就好了。
没人会乐意热脸贴冷屁/股的,长此以往,她便可以和自己的心魔一起困在一起了。
可是……
岑姝冷冷地望着门口,已经过去很久了,徐瑶一直没有走的打算。
“师姐,我知道你没睡,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啊。”徐瑶离开门口,靠在了距离岑姝最近的窗棂处,“是我这个师妹做的不好,就连你生辰的资讯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岑姝靠着床帐,面无表情地听她碎碎念。
“师姐,我今天去和大家采了仙草,后山是不让我们轻易靠近的,但是你也知道,有些‘禁区’并不是不可以去的,只要没被抓着就没事。”徐瑶偏了偏脑袋,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花,“这花是我从柏舒那里抢来的,当时去后山,就他一个人不务正业摘了很多花……不过你放心,花虽然是抢来的,但我的心意是真的。”
话说一半,徐瑶突然停顿住了——心意,自己什么心意?
同样的问题也在岑姝心里冒了出来。
她冷漠地思考:这个和自己没什么交集的师妹,能有什么心意呢?
对方此刻说的这话,只不过是她对她所有朋友所说的统一的话术罢了。
不然她为何能拥有那么多的拥簇?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岑姝有点被她感动到了——毕竟很少有人这么上赶着看自己冷脸,这个小师妹还是头一个。
“师姐,我不进去讨嫌,我只想把这束花送你。”
徐瑶又去了门口,这一次,岑姝起身来到了门口,她们与对方隔着一扇门,无言相对。
岑姝好像想开了一样,擡手轻轻搭在门口……
就在这时,门外的人好像终于没了耐心一样,轻叹一口气,把花轻轻放在门口——走了。
在她走后良久,门开了。
岑姝俯身瞧着那束象征“友好往来”的花,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廉价的小把戏,自己是不会上当的。
门又合上了。
·
翌日一大早,徐瑶被绑去了仙君殿。
原因是——有人举报她擅自去了后山。
跟着去围观的弟子们都傻了,因为后山其实不是那么严格的禁地,所有人,包括仙君在内,对这条“不准去后山”的禁制都是心照不宣的态度,就连最爱抓人的仙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闲的无聊去告状?
而且……昨天去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徐瑶一个人被抓到了?
徐瑶自然也清楚这些道理,因此她想通过“拒不承认”来逃避责罚。
徐瑶跪得很直:“回仙君,我没有!”
仙君仁慈地垂下眼看她,怀中变幻出一束花来:“……那这是什么?”
徐瑶瞳孔一震,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束花——这不就是她昨天送给师姐的那束花吗?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依旧没有扭头去看岑姝,因为她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她目光落到身上,她的那些朋友们就会知道举报自己的人是谁,师姐本就与人不善,不可以这样毁她。
就当……自己看走眼了。
岑姝毫无波动地站在徐瑶侧后方五步远的地方,徐瑶甚至能察觉到对方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是那么冷漠,疏离。
“仙君!这花不是她的,是我采的。”
喧哗中,柏舒迅速出列跪在了徐瑶身边:“是我昨天拽着瑶师妹去的后山,这花是我采的,不信的话您可以翻开花束找一找,里面所有花枝的根部都有我系上的红结。”
听到柏舒开口,空中的那束花自然地颤开,重重包裹下,每个花枝的根部都被人精心打了个红色绳结——这是柏舒最擅长的术法,极其私人,只有他会这样做。
徐瑶突然懂了,为何柏舒经常用一副纨绔样去靠近大家,又经常以“送花”为由结交朋友。
花,蕴含了强烈的情感,他把红结术法施展在花上,通过赠与的形式去感知美好,情感,爱欲……这位花花公子居然修的是无情道。
走了无情道,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一个无情无欲的木头人,他倒是聪明,用这种方法去继续感知美好,与自己的本性抗衡。
高高在上的仙君叹了口气:“柏舒,你这样是不对的。”
与自己所修的道法抗衡,当然不对了。
徐瑶震惊地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柏舒,对方一直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沉默。
“——好,弟子柏舒,擅闯禁地,今日起,罚去白草涧思过。”
“弟子徐瑶,于寝殿禁足。”
徐瑶被带走的时候,发现岑姝早就走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表情,估计还嫌自己惹人烦吧。
“无情道又不是我选的,还不让我反抗了?”柏舒被带走的时候,无奈极了,他给徐瑶传了一段声儿,狠狠吐槽了半天才甘休,“我讨厌修仙,无情道可去他妈的吧……”
徐瑶:“……”
这才是真实的他。
徐瑶被禁足了整整三天,这三天,任何饭食和饮水都不曾给她,因为她们正是半辟谷的时候,不吃也饿不死,当弟子们到了这种既有食欲又有饿不死的时候,最适合她们的惩罚方式就是让她们清醒地感知饥饿。
第三天夜里,徐瑶肚子叫得都快要吵醒隔壁弟子了,她躺平闭眼,饿得无法入睡,难免胡思乱想——师姐出卖自己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天底下真有纯坏的人吗?
是的。
有。
岑姝抱着那束花去仙君殿的时候,心里便想好了这样做的结果——只要徐瑶受罚,一定会震惊地质问自己甚至怨恨自己,从此远离,再也不见。
如果效果好一点,说不定她会把这事儿告知所有人,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来烦自己了。
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岑姝笑了起来……
……连续三天没睡后,岑姝的笑意凝滞在了嘴角,她现在还是凡人的身躯,不睡会感到困倦,可是她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天发生的场景。
徐瑶在得知自己所为之后,不仅没有翻脸,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是为了不暴露自己这个恶人,还是根本没把自己这种恶劣的行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