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甜转身离开的那一秒,林翠睁开了眼睛。
林翠紧紧地盯着林甜离开的背影,看着后者出了门,听见门被关上。
又等了一会儿,林翠听着外面没了动静,便拿着林母为她特制的那杯水,去了灶间。
灶间的锅台上,放着一个热水壶。
一家子喝水啊,用热水洗脸泡脚什么的,都从这个壶里倒。
林翠拎了拎,挺重的,应该是林母刚烧好灌满的。
她把里面的水倒出去一些,再把搪瓷缸子里的水倒了大半杯到壶里,塞上软木塞,
最后拎着壶把儿晃悠了几下,确保刚刚那多半杯加了料的水整个和壶里的水相融。
“二姐,你怎么还没睡觉?”
身后传来林甜的声音,林翠转回身,面对着她。
林翠:“本来要睡的,突然觉得口渴,过来倒点水喝。”
林甜的目光落在林翠手里的搪瓷缸子上。
“二姐,咱娘说给你倒了一杯水,你没喝?”
林翠:“喝光了,但还是有点渴。这不过来再倒点儿。”
“哦。”
林甜的目光落在林翠手里的搪瓷缸子上,后者单手拿着搪瓷缸子。
林甜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去看杯子里的水。里面的水只剩下半杯了。
不管咋,原来加了料的水已经被林翠喝掉了。
林甜松了一口气,心里有隐隐的期待。
由于太兴奋,她甚至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她嘴角上翘,眉头也擡起来,很是眉飞色舞的样子。
林翠故意问道:“林甜你今天心情很不错?”
林甜心里一跳,总觉得林翠这话好像有别的意味。可她仔细去看林翠的表情,却什么都没瞧出来。
松了一口气,林甜估计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林甜嗯一声,回答的声音甜得发腻。
“看到二姐,我当然高兴了。二姐,我不知道这几天咱们姐妹之间有了什么误会,但是毕竟咱们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如果以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二姐你多宽容。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
林翠望着这张在灯光下,显得尤其单纯的脸,心里没有丝毫姐妹情,只感觉到一阵膈应。
“二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被林翠看得有点没底,林甜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翠摇头说没事,“我太困了,先去睡觉了。”
说着,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才不到九点,林翠就困成这样了。
林甜觉得,今天晚上的计划肯定十拿九稳了。
林甜笑起来,催着林翠赶紧去睡觉。
而她自己则走到灶台,倒了一缸子水。
林翠走得很慢,听到身后倒水的声音,她的嘴角翘了一下。
回到屋里,林翠躺在炕上,静静地听着。
她听到林甜从灶间出来,脚步声远去,估计是回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脚步声,细细碎碎的,听着像是女人的脚步。
应该是林母了。
林母去了灶间,片刻又出来。
林翠希望林母是去倒水喝了,不过,如果没喝水,也没关系。
反正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院子里终于没了声音,林翠关上灯,重新躺下。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
但林翠并不觉得这夜黑,因为,人心比夜色还要黑。
根据林甜刚才的行为,林翠完全可以确定,对方对今天的事儿是知情的。甚至,林甜应该是参与者之一。
而刚才林甜明明有提醒她的机会,但一个字都没有说。
林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圈套,跌入火坑。
林翠对林父林母没有什么期待,毕竟在他们心里,儿子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而女儿就是儿子的血包,牺牲掉也没有什么关系。
至于林宝柱,林翠就更没什么期待了。
那是打从出生,就被林父林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是家里的既得利益者。
让一个享受了所有便利的人,去理解曾经为他牺牲的人、甚至是去同情为他牺牲的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林翠也没有那么天真。
但林翠对林甜,却很失望。
同样是女性,同样是这个严重重男轻女家庭里的女儿,林甜在明知道今天她会受到侵害,明知道她会遇到危险,如果林父林母的计策得逞,她就要一辈子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林甜明明知道的,却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助纣为虐。
林翠内心并不感到愤怒,只有悲哀,深深的悲哀。
她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睡着,静静地等待着。
正房里的人也没睡着。
林母的心跳得厉害,自己躺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坐起来,推了推身边的林父,问:“老头子,你说,那个死丫头不会有什么防备吧?”
前几天住医院,这几天在家里照顾儿子,林父都没顾得上地里的活计。
今天终于腾出时间,林父天还没亮就去了田地,把队里的和自己自留地的活计都干了。
这一天,给林父累得不行。
加上对自己太过自信,压根不觉得今天的计划会出什么问题,所以,跟林母的辗转反侧不同,林父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林母推醒,林父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他没好气地说:“药是你放的,饭也是你送的,你心里没数?”
林母:“我是觉得她应该没察觉出来。但是,我这心里总是毛毛的。”
林父很不耐烦,“那是你胡思乱想!别说话了,你还睡不睡我还要睡呢!”
说着,用被子蒙着脑袋,翻个身,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林母在黑暗中枯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躺下了。
老头子说得对,一定是她胡思乱想,可能是太紧张了。
那个死丫头没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发现的。
半夜还有大活呢,林母赶紧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到底心里是杂乱的,压根睡不着。
于是又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
最后撑不住起来喝了半缸子水,这水是刚去灶间倒的,这会儿温度正好。
喝完了水,林母又躺下,这一次,她睡得很快。
一睡还睡得死沉,中间院子里有响动,她也一点都没有听到。
林翠拖着被捆成个粽子一样的林宝柱,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屋里的人没人醒,林甜也没醒——估计是暖壶里加料的水起了效果。
林宝柱惊惧不已,不明白自己睡得好好的,怎么就被捆成了这样。
他想喊人,想让父母来救他。
可惜嘴巴被他自己的臭袜子堵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林翠扯着无法反抗的林宝柱回自己屋里,嫌恶地扒拉开他嘴里的臭袜子,没等林宝柱喊叫出来,林翠便捏住了他的下颌。
林宝柱的声音噎在嗓子眼里,下一秒钟,一股水就被倒到了他嘴里。
啊啊啊!
林宝柱直觉这液体不是好东西,怀疑林翠要毒死的他,于是拼命摇脑袋,不想喝那液体。
可惜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压根儿使不上力。而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就跟铁钳子似的。
他只能被迫张嘴,嘴里都是液体。
此时此刻,林宝柱无比后悔。
平时自己不应该那么懒的,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但凡自己天天去劳动也好,或者天天运动也好,长点肌肉,此时也不至于被一个女人压制成这样。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林宝柱只能像只小鸡子似的,任人宰割。
林翠把剩下的半搪瓷缸子水都喂给了林宝柱,却没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
林宝柱喉咙的肌肉受到液体的刺激,生理性吞咽下去,随着液体被咽下去,一股凉也从喉咙一直顺着食道窜到林宝柱的胃里去。
林宝柱欲哭无泪。
林翠给他喂的是不是毒药?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一定是的!
他这个三代单传的男丁,就要死了,林家要断子绝孙了。
林翠估摸着那加了料的水已经被林宝柱喝掉,这才放开了手。
啊!
林宝柱刚发出一个声音,嘴里立刻又被塞了臭袜子。
太臭了,实在是太臭了!
很快林宝柱就闭上了眼睛,倒在了炕上,也不知道是安眠药起了作用,还是被他自己的臭袜子给熏晕的。
林翠狠狠推了林宝柱一下,后者完全没有动静,跟死猪一样。
林翠把被子裹在林宝柱的身上,整理了一下,追锦江连载文,加企鹅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把他的脚丫子跟脑袋都被包裹住,让他朝着墙壁的方向。
如果不开灯,不过来扒拉开被子,别人压根就看不出被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做完这一切,林翠躺在了炕的另一边。
睡,是不可能睡的。
她只是闭着眼睛,养养精神而已。
夜色渐渐深了,属于白天的声音也渐渐隐没。而属于夜晚的声音也渐渐地响起来。
蝉鸣声,谁家的狗叫声,偶尔的风吹过,吹动树叶的刷刷的声音。
在这样的暗夜里,毫无心事的人们都已经睡熟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却开始了他们的活动。
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响,很轻微,在这个沉睡的深夜里,这声音似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林翠却像是听到什么信号一样,突然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她窜到了地上,猫着腰,躲在门后面,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脚步声很轻微,这个人在故意蹑手蹑脚地走路。
但林翠还是分辨出这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家里就只有两个男人,林宝柱被他捆成一个粽子,就在炕上。那外面的肯定就是林父了。
林翠放缓了呼吸,两只耳朵恨不得竖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她听到脚步声从她所在的厢房门口越过,往大门的方向去了。然后,就听到了门栓被抽出的声音。
然后是吱呀一声,应该是大门被打开了。
门被推开,林父先是警觉地看了一眼林翠所住的厢房的方向。
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放了心。
随即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那个死丫头肯定醒不来的。
都喂了安眠药了,而且是双重的,晚饭和水里都有,林翠再聪明,也想不到的。
所以,她现在一定睡得很死。
林父却不知道,现在睡得很死的,并不是被他当做摇钱树的二女儿,而是他的宝贝儿子。
当然,等林父知道的那个时候,他特别后悔这会儿没有去林翠的屋里看一眼去。
林父此时非常自信,走出门外,等了一会儿。
很快,有人来了,是两个男人,拉着一辆板车。
“都准备好了?”
其中一个人问道。
林父:“放心。”
他引着两个人进来,三个人鱼贯而入,悄悄摸进厢房。
其中一个男人想开灯,被林父制止了。
那人低声抱怨,“这黑灯瞎火的,不开灯咋弄?”
林父:“嗐,这不是怕给她弄醒了嘛!”
“不是说好要喂安眠药的?”
林父声音里都是谄媚。
“喂了,我们当然喂了。这个你放心。不过,咱不是为了保险起见嘛,就不要开灯了。”
那人不大乐意,但想着反正屋里头反正只有一个人,也不至于弄错。
也就不再坚持开灯了。
屋子太小,进门就是炕。
他们摸索着一伸手,就碰到了棉被,棉被
那人推了一下,棉被里的人一动也不动。
那人很满意,“睡得还挺死的!不错,不错!”
林父:“当然了,我这不是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嘛!”
“还是兄弟上道,以后咱就是正经的儿女亲家了。你放心,彩礼明天早晨一定送到!”
“哎哎,好,太好了!”
这是林父欣喜的声音。
两个男人擡着裹着棉被的人往外走,林父也跟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他居然还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他们自认为一切天衣无缝,压根就没注意到炕洞跟前藏了一个人。
林翠盯着前方,眼睛漆黑如墨。
也幸亏是屋子够小,他们一伸手就能够到炕上的人。而得手之后,他们大概是得意忘形,也没有在屋里检查一遍。
林翠所在的地方,在炕和最里面的墙壁之间。很隐蔽。
尤其在不开灯、整个屋子里一片黑暗的情况下,这个位置藏的人就更加不可能被发现了。
人都出去了,林翠站起来,快速走出屋子,去了正房。
她刚才没有听到林母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有两种可能:林母在外面跟那些人在一起,一会儿会跟林父一起回来。
另一种可能就是,林母喝了放有安眠药的水,睡得很沉,醒不来。
林翠在赌,赌林母是第二种可能。
她赌赢了。
因为,在她进入正房后,特意去屋里炕上摸了一遍,炕上睡着一个人,这人睡得跟死猪一样样的。
林翠再不迟疑,摸索着到柜子里拿出个匣子来,抱在怀里冲出门,直接回到自己屋子里,依旧躲在炕洞
刚刚藏好,就听到了脚步声。然后是栓门的声音。
是林父回来了。
林翠屏住呼吸,听着他的脚步声往正房去,听着他关门。
院子里终于没了动静。
林翠又等了几分钟,这才摸索着上炕,躺下来,长舒一口气。
晚上这破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刚才从正房找出的那个匣子被林翠抱在怀里。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有钱,应该还有糖票,可以用来购买麦乳精的。
昨天她在副食品商店还欠着人一张票呢。
正好用这个还。
本来这个票是林母托人,花了大价钱买的,打算给刚刚出院的宝贝儿子补身体的。也是那天林翠无意中听林母说起,当时林母说过几天就去县城把麦乳精买回来。
呵呵,给林宝柱吃麦乳精?
那还不如给刘大爷和刘大娘吃。
至少那两个和她萍水相逢的老人家,帮了她很多。
而林家的这些人,就只会算计她,消耗她。
剩下的几个小时,林翠这是闭着眼睛躺着,压根儿就没有睡着。
隔个十几二十分钟,她就睁开眼睛往外看,一点一点等着天色变亮。
终于,黑暗慢慢褪.去,外面开始发白。
林翠腾地一下子坐起来,飞快跳到地上冲冲门,推起自行车就往外跑。
开门,推车,关门。
这一系列的动作,林翠一气呵成,快到她的脑子都有点跟不上了似的。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人已经骑在自行车上,往县城的方向走了。
林翠骑车骑得飞快。
穿书以后,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自由过。
这一次,林翠要和林家完完全全地脱离。
从正房柜子里找到的那个匣子,被林翠塞在了随身挎包里。
匣子有点大,挎包盖不上盖子,就那么敞着口。
挎包的盖子迎着清晨的微凉的风招展着,像通往自由道路的一面旗帜。
*
这是孟莹和林翠成为同事的第二天,但她觉得,自己看后者还没有看够。
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林翠的皮肤还是那么白皙,透着光亮,不过……
“哎,林翠,你昨天没睡好吗?”
孟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林翠点点头,不在意地笑笑,说:“嗯,昨天晚上吃得有点多,撑得慌。”
啊!
“你昨天吃了啥好吃的?”
孟莹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没等林翠说什么,她自己又继续说话,开始抱怨自己的妈妈做饭不好吃。
“我昨天本来想在咱们食堂吃的,我妈每次都不让。昨天你也看到了,我妈还特意让我哥来接我回去。晚饭么还是那几样,夏天就是茄子土豆,冬天就是白菜土豆,哎呀呀呀,我都快吃吐了。”
嘴里抱怨着,孟莹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来。
林翠只是含笑听着,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妈妈做好饭在家里等着,这是林翠想得不敢想的幸福场景。但在孟莹这里,却是可以被抱怨的。
当然了,林翠并不觉得孟莹这样有啥问题,毕竟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