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国公已经辞世多年,舅舅早就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物,办不了事情也不赔银子,反倒拿二姐姐搪塞!”
贾政有些事情知道,譬如贾赦嫁迎春是为了五千两银子,有些事情不知道,譬如贾赦去请贾雨村办事,两相联想,立刻醒悟,指着贾赦连连后退。
“你是不是已经巴结上贾雨村,连三丫头都能卖了!”
贾赦一双老树皮的脸黑成锅底,事情虽然是他干的,但当众被说出来,还是格外难堪。
“胡说什么?分明是好亲事!好好好,我全部不管了,好外甥爱怎样怎样,就当我没有女儿女婿吧!”
说罢抖衣而去,要躲进自己小院。
“你还敢走?!”苍老愤怒的声音自楼下响起,“你这个卖女求荣的货色,你怎么不把我这把老骨头给卖了!”
贾赦贾政猛地一擡头,只见贾母并王夫人邢夫人凤姐探春迎春宝钗等一字排开坐在楼上。
贾母气得嘴唇发抖,鬓发乱颤,手中的拐杖恨不得砸下来。
王夫人和凤姐探春宝钗忙着给贾母抚头拍背,迎春低头拭泪,邢夫人犹如往日一般尴尬地站在一旁,既不敢凑到贾母身边,也不敢往楼下看。
贾政飞快上楼,跪倒在贾母脚下,“都是孩儿不孝,母亲别生气,要罚要打都好,只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贾母却一点都不看他,指着楼下的贾赦骂道:“你父亲英武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躺在你父亲的功劳簿上,官儿也不好生做,成日里和小老婆厮混,我没说什么。如今你连子辈都没有疼惜之心,可见是一个无心无肝之人,我悔生了你啊!”
一行骂一行泪簌簌而下,手捶着胸口伤痛欲绝。
贾赦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跪下顿首,“母亲当着众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叫我心肝皆碎,我……”
“你不过被骂两句,二丫头被打,你作为父亲也好意思只是磕磕碰碰?!你给我去祠堂,跪下在你父亲面前问问去?这是为人父母能做的事情吗?!”
吼过后,贾母就有些力竭,此时丫鬟们皆被人屏退,贾政王夫人凤姐等忙手忙脚乱地扶着她下去。
楼下就有人来钳制他贾赦。贾赦不忿,怒瞪他们,“等我当了家,今日之恨我必定要报……”
“这是我家里的人。”黛玉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的话,微微一笑。
贾赦道:“好外甥,我和你的母亲手足深情,你不能这样!我知错了!我……”
黛玉手一招,贾赦立刻被拖走了,声音也消散在风中。
“老东西!”黛玉接过绣橘手中的鞭子,往地上猛地一甩,浮尘乱飞。
孙绍祖被呛得唔唔地咳,挣扎在地上拿口水写字。
“我听”
黛玉歪头念出字来,冷笑,往日柔和的眉眼带着肃杀,“你敢打我的姐姐,就不配得到饶恕?还想要授官呢,我看你该发配到最苦寒的边地,也受一受被人磋磨的苦吧!”
孙绍祖被捆着拖出去,黛玉胸前仍不平,白气萦绕在鼻口之间。
他回过身来,楼下只余宝钗一个人。
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看见黛玉转过身来,笑得眉眼弯弯。
黛玉朝她挑挑眉,用口型道:“回去,天气冷。”
“哟!”王熙凤大剌剌地走出来,看着楼上楼下,打趣得一笑。
宝钗一看见她就转身进去。
王熙凤乐呵呵地笑,健步下了楼,赞赏地抚手道:“表弟今日真如天神降临一般。要是没有表弟,都不知道迎丫头还能不能有一条命。”
“凤姐姐客气了。”黛玉也不端着,“这里原本是要搭上戏台,我倒和凤姐姐借来了。”
“无妨无妨!”王熙凤笑道,“林表弟这场戏比都中最好的戏班子唱得还好。”
贾母被安置在楼下暖阁里,黛玉同她一起去看望。
“等御史台上奏弹劾,陛下大概被撸去大舅舅的职位,改让琏二哥袭爵。这是有旧例可依的。”黛玉低声和王熙凤说道。
王熙凤格外感激,“好!还请表弟别将这事告诉二爷,由我去说。”
这功劳本来有一份在她身上,黛玉顺水推舟,也答应了下来。
王熙凤是人精,讲究你来我往,此时立刻道:“投桃报李,我也有一桩事情要告诉你,恐怕能帮上忙。是和薛家有关的。”
黛玉停住了脚步。
“林表弟知道薛姑妈为何急着给宝姑娘张罗亲事吗?我先前也以为她看着宝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但后来我听说她和太太——”
“原来是因为你回来了。”
王熙凤说得郑重,黛玉惊得擡头,难道前岳母早就知道自己回京一定会再娶宝钗?
“之前废太子坏了事,蟠儿也卷在里面了,”王熙凤说得尴尬,因为这件事王家也伏诛了,“姑妈一直觉得蟠儿无辜,都是被夏家连累的,又因为废太子一事,你的功劳最大,她怪着你没先来告知一声,好让蟠儿可以免去死罪!”
黛玉沉吟不语,王熙凤又恢复了爽朗的笑,“当然,姑妈丧子,难免偏激了些。我这些日子也读了不少书,知道了许多事情,那么重大的谋反之事,提前泄露半点,于你也是罪过。”
“多谢凤姐姐。”黛玉拱手道谢。
王熙凤忙拍下他的手,“不必不必,往后你若能多照看我和巧姐母女俩,也是我的造化了。”
进至暖阁里,贾母已经平心静气下去,但脸上是疲倦的老态。
黛玉不觉心有不忍,撩衣袍跪下道:“孩儿不孝,叫外祖母这般生气。”
贾母忙命王夫人凤姐等扶他起来,“好孩子,你如今是陛下的肱股,又重情义,肯为姊妹们出头,我哪里会怪你?”
又叫迎春,“快来谢你弟弟,是他救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