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夜沉如水。
病房窗帘没拢实,楼层间朦胧灯光在夜里闪烁,月光揉着晚风洒进来,映亮模糊视野。
宋亦霖想清醒一点,但夜晚所有感官都像被放大,谢逐眉目锋利冷淡,带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怠,看得她心颤。
人们都在讲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宋亦霖却觉得是自己倒霉,面对来探望的父母,更是难堪疲惫。
消沉的念头止于望向他的第一眼。
宋亦霖不敢多想,自己毅然奔赴死亡,而有人会比她更难过。
说不出话。她感到难堪,心尖酸涩得一塌糊涂,眼圈也湿热起来,她狼狈地压低睫尾。
“我,只是……”她艰涩开口,“没人救得了我,我这种人——”
我这种人,偏激自负,缺爱而惶恐爱,擅长将人推开,无法建立亲密关系。为数不多能回馈给周围的,只有持续性的负能,以及间接性的恶意。
我是个需要别人无条件为我赴汤蹈火的坏种,总能轻易让他们为我难过,但我却很难为他们难过。
我是这种卑劣又可笑的人。
……所以,不要救我。
像是明白她未尽之话,谢逐低哂一声,似笑非笑望着她,神情淹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他逐字逐句:“宋亦霖,你心真硬。”
眼睫轻颤,宋亦霖偏开脸,下唇咬得死紧。从设局至今,她第一次想问自己,究竟后不后悔。
“好好活着。”他忽然说。
宋亦霖微怔,表情空白地看向他,像是没听清:“什么?”
“我别的都不求了。”谢逐望着她,一错不错,“你一定好好活着。”
从宋亦霖出手术室后,他就从未停止过思索关于她的问题。
如今他得到答案。
不论几次,不论她究竟想坠落与否,生或死的抉择里,他只会选前者。
即使偏要勉强。
少年眉目深邃,像要与浓沉夜色融为一体,眼底坦荡盛着她,执着且不容置喙。
宋亦霖默了默,“我……”
“我要走了。”谢逐淡声打断她,道,“去A市,九月开始比赛。”
她愣住,才想起如今已经五月,时间的确紧,如果不是自己这场意外,他估计早就已经开始归队训练。
谢逐起身,似乎打算离开,宋亦霖这才看见,他是带着行李箱来的。
她微怔,“你今晚的飞机?”
“是。”
谢逐扯过箱子拉杆,临走之际,他看向她,眼底默然转瞬即逝。
你来吗。你在的话,我能超常发挥。
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休息吧。”谢逐淡淡撂下二字,便转身推开房门,身影被夜色淹没,很慢地消失在她视野。
门被关合的前一刻,宋亦霖看到他微一侧首,神情望不分明,只依稀可见微抿唇角。
“……真觉得欠我,就好好吃饭。”
随话音落下,房门也彻底将彼此隔绝两地。
宋亦霖在想,自己会好吗。
倘若那天雨夜,她没有看向他,也没有停驻,是否他就不会承受那些由她带来的,不必要的难过。
她什么都搞不懂。
太久没进食,身体虚弱至极,宋亦霖掌心用力,一点一点努力将自己撑起,最后成功倚在床头时,已经冷汗淋漓。
有些气喘,身体状态比她想象中更差,宋亦霖缓了会儿,疲惫地朝旁边矮柜摸索,想把头发扎起来。
……发绳呢?
她蹙眉,又强打精神仔细翻了翻,明明白天才刚摘下来搁好,怎么睡醒就不见了。
实在找不到,她索性放弃,目光落在迟敏带来的果篮上,默了默,最终端起一盒洗净的草莓,慢吞吞吃起来。
这次没有再生理性反胃,身体似乎也委屈极了,想留住她。
梗已经被迟敏去掉,她吃得很方便。唇齿间满溢酸甜果香,她吃了几颗,伸手再去拿时,没来由尝到了咸涩。
宋亦霖怔住,指尖很轻地碰了碰脸颊,湿热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