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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这碰见邵承致,其实仔细想来,并不意外。
时间隔得有些远,但宋亦霖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去“老地方”时,邵承致的名字就出现在对话中。
她原本对游泳竞技一知半解,但托周围几人的福,也算主动被动地了解到不少专业相关,因此对邵承致的经历有些印象。
天赋型选手,二十出头就拿得泳坛金满贯,与谢逾岸虽然是队友,却王不见王,后来退役转为教练,依旧成绩斐然。
看来这次赛后国家队要来挑人,是板上钉钉的了。宋亦霖若有所思地垂眸,往场馆内走去。
邵承致显然轻车熟路,脚步顿也不顿,就推门而入。
敞亮灯光瞬时铺满视野,池水深蓝,荡漾着晃动,在吊顶映出斑驳涟漪的光。到底是能容纳几千人的综合体育馆,此时虽然满座空旷,却也不难想象座无虚席的盛状。
以往都是在视频中打量,宋亦霖初次亲身到场,眼底不禁划过一丝震撼。
这会训练的都是省队运动员,也并不是全部到场,大概二十人左右,各有各的训练项目,省队教练站在岸边,正从白板上斟酌队员任务。
他们几人站在二层看台,邵承致散漫倚上护栏,擡声冲底下唤:“老刘!”
他嗓音不大,偏偏是全场都能听清的程度,余音在场馆内散开,众人视线都转向他。
刘昭白板笔都险些摔掉,他蹙眉回头,看清楚来人也只惊讶了一瞬,之后没好气地骂他:“咋呼什么!就不能低调点,少影响我们队训练!”
“什么你们队我们队。”邵承致轻啧,“我当年也从这出来的,看看后辈而已,碍着你了?”
刘昭只丢他个白眼,示意他要说话滚下来说。
邵承致笑骂了一句臭脾气,转而对三人道:“他们训练估计快结束了,我下去看看,你们自便。”
说着,他就摆摆手,转身走下看台。
这会儿已经四点多,宋亦霖将目光从时钟移开,往下落,刚好见谢逐从池里上岸,教练老远抛给他一瓶水,示意他过来。
谢逐稀松接过,拧盖喝了两口,就迈步走近白板,听教练同他商量训练事宜。
漫不经意地扫过内容,他稍一停顿,似有所觉般掀起眼帘,利落攫住对方尚未收回的视线。
二楼看台,宋亦霖垂眸与他对上。隔得太远,彼此距离感显兀,好像又重回到最初的泾渭分明。
少年站在自己触不到的地方,她也只够远远望一眼。
正出神,就见谢逐眉梢略擡,没什么情绪地对她道:“下来等着。”
声音听不分明,却看懂了。宋亦霖怔愣半秒,下意识听话点头。
邵承致的重点关注对象本就是谢逐,自然也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他饶有兴趣地挑眉,朝刘昭走去。
“跟谁说话呢?”刘昭还懵着,但谢逐已经收回目光,转而对渐行渐近的来人淡声:“不务正业?”
刘昭也顺势望过去,见是邵承致,也附和:“就是,赛前不去关怀自家队员,跑这来溜达。”
“刺探军情也算正业。”邵承致没正形地回他一句,“还想跟你们拉个友谊赛呢。”
够扯。谢逐懒得理,径自将水往架子一抛,下水去做最后一组训练。
“……这小子脾气还这么臭。”邵承致牙酸道,“你带他都不觉得头疼?”
“习惯就好。”刘昭不觉有什么,反而斥道,“天才脾气差点怎么了?有天赋还认练,多好一苗子,你事倒挺多。”
邵承致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被PUA洗脑的可怜人,“运动员太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好事,这需要我说?”
闻言,刘昭这才眸色微沉,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谢逐还是不游蝶泳。”他道。
意料之内,邵承致未置可否,只问:“跟谢逾岸差距很大?”
“不大,甚至几次超越他的记录。”刘昭摇头,“但不够稳定。”
这倒让邵承致倍感意外,压着嗓问:“他个人记录破过谢逾岸的?”
到底跟谢逾岸做了多年队友兼敌人,更清楚对方实力不容小觑,而谢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绩,实在出乎他意料。
“三次。”刘昭又是一击。
这他妈不是老天赏饭,是老天求着他吃饭。邵承致想。
“你也关注谢逐这么些年了,他迟早要进国家队,不然我也不跟你提这些。”刘昭叹息道,“谢逐这小子……难管,但目标和执行力确实强,以后归你训,你看着来。”
邵承致也正色起来,盯着池中的谢逐,眉宇轻蹙。
“有信念是好事,成执念就麻烦了。”他啧了声,“你就没跟他聊过?队员心理健康很重要的,你这玩忽职守可够严重。”
“??”刘昭怒不可遏,“他他妈是那么好沟通的人吗?你牛逼你去!”
这种事儿还是得脱敏。邵承致抱臂沉思,他跟姓谢的臭小子差不多高,真起争执应该不至于气势短……吧?
操,他就没带过这种运动员,还没收编入队,就先考虑以后万一动手该怎么办了。
另一边,训练任务进入尾声,梁泽川索性从观众席下来,去跟几个熟人热络。路予淇见终于能准备吃饭,忙不叠拉着宋亦霖研究附近美食,讨论待会吃什么。
宋亦霖没忌口,于是她转而去问另外几人意见,巴不得当场就把饭店预订,速战速决。
看来是饿狠了,宋亦霖忍俊不禁,余光瞥见谢逐摘下泳镜,似乎也结束训练,她思索少顷,还是迈步走近。
顺手从架子那取了叠崭新毛巾,她过去时,谢逐刚好擡手按在岸边,准备撑身上岸。
当初在游泳馆的意外历历在目,宋亦霖几乎下意识就后退两步,谨慎保持安全距离。
动静挺大,谢逐朝她扫来一眼,“站稳点。”
“……”宋亦霖有被内涵到,“我站得很稳,那次是你突然——”
不对,她急什么,这人明明什么都没说。
宋亦霖察觉自己上了套,当即闭嘴,几分气结地瞪他。
反应还挺快。谢逐短促地笑了声,手臂倏地发力,便从池底上来。
宋亦霖记仇,带着态度也没好气,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手中毛巾抛向他。
谢逐看也没看,擡手拦下,随意搭在颈后,漫不经意地道:“还生气了。”
宋亦霖:“……”
简直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深呼吸,决定转移话题:“省队训练时段是几点到几点?”
“早七晚五。”谢逐擦着湿发,懒声回,“怎么。”
这话有意思。宋亦霖同样采用陈述句,反问:“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未置可否,谢逐眼帘压低,望着她。
似乎成功扳回一局。少顷,宋亦霖若无其事地抄进衣袋,从中拿出件东西,递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