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十三天
可能是景纾茵这次做的实在过分,季暄已经跟她置气了好几天了。
具体表现包括但不限于有意无意地避开跟她独处、眼神躲闪、借口离开,还有最过分的就是,他把她送去的补肾汤药膳食全都推了。
真是的,整个一讳疾忌医、油盐不进。
不过亲一口罢了,真是小气。
景纾茵端着汤碗,哼了一声,懒得跟他计较,自顾自喝了补汤,左右这么贵的补药,他不喝也不能浪费了不是?他不补她补也行。
待她走后,季暄才起身推开门,天色已晚,落霞漫天,满庭昏黄,此情此景若与她共赏,再适合不过了。
但……他没有勇气留下她,自那日她戳穿他的心思之后,他一直心下惶惶,终日悬心难安。
她知道了他的心意,那……她对他是什么看法呢?
他不敢问,但又时时刻刻想要知道,如烈火焚心,每天见到她,即便光坐着不说话,对着她那一侧的半张脸都会感觉到灼烧般的烫意。
他焦躁不安,愧意羞惭,她越是一如往常,心怀坦荡,他便愈发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他想要问明她的心意,又怕是自取其辱的一厢情愿。
她说醉酒那夜是一场误会,他既欣慰又失落,欣慰的是,他没有那样亵渎伤害他的皎皎明月,失落的是,他即便是最接近月光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捞月的猴子固然徒劳,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执着?可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开口了。
至少彼此之间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伤害,没有怨恨,还可以相敬如宾。
就这样吧。
月升日落,季暄踏着月色走到园子里,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停住脚步,俯下身给一株才抽芽不久的植物细心浇水。
是之前从江南带回京的栀子花种。这些日子季暄每日都会来此,此地水土和江南土质有差异,气候也不同,能抽芽已是不易。
季暄看着沐浴在月华之下的幼芽,心头一涩,若是她的心也如同栀子花一般,只要他日日呵护用心滋养,就能慢慢发芽、生长、开花,那他愿意用一辈子等花开。
季暄思及此,忽而笑了。还是自己狭隘了,其实开不开花又有什么要紧呢?即便开不了花,能参与发芽、生长,抽叶的过程,也是幸福。
他指尖轻抚幼芽尖梢,对着栀子默念。
——你可要好好扎根,好好生长啊。即便开不了花也不要紧,能好好发芽生长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了。
静待花开,自有天时。
天子婚礼的吉日已经卜定,芸公主作为漠北公主嫁来西楚,按照本朝天子婚仪,需得有一位身份贵重、福泽深厚、诸事顺遂的夫人为皇后娘娘出阁梳头纳福。
但一来拓拔芸是联姻公主,二来生母漠北君后早已辞世多年,漠北送亲队伍里面也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礼部还需要在本朝文武的官眷里为芸公主择一位贵夫人为之纳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景纾茵收到了礼部的官方授印函书,她拿着公函,迷茫地向季暄投去目光。
“咳咳……”季暄握拳在唇边,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礼部邀请你,自然有其考量,你若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回绝掉。”
说实话,她感觉不是礼部的考量,是他的考量。
她咬着腮肉,百思不得其解,“倒也不是不愿意。可……为什么是我呢?我看起来福泽很深厚吗?要论身份贵重、子嗣昌盛方面……”除了已婚的身份还勉强符合,其他的完全不搭边。
拜托,现在她连季暄都没睡到,还说什么万事如意?真让她去给拓拔芸纳福,她怕是要让人家公主守一辈子活寡也说不定。
“你怎么不算有福之人?”季暄看着她思考的小模样不禁弯唇,“论身份,天家女眷并不算多,除了宫中仙逝的太后,念薇公主又远嫁东衍,接下来便是朝中命妇了。按照阶品算下来,你是一品诰命夫人,自然身份贵重。”
自宁氏之乱后,朝中旧贵被清算了好一批,她歪头掰着手指头,好像她夫君现在确实是……一品大员来着。
“至于子嗣昌盛……如果你想的话,也……”季暄垂首,忽然发觉说错了话,“咳咳……评判是否福泽深厚之人,也并非只有这一项。”
“还有什么?”
“还需得家庭和睦、夫妻恩爱,手足相亲,逢凶化吉……”季暄娓娓道来。
家庭和睦,如果老爹抢孩子糖吃也算的话,那就是吧。
夫妻恩爱?谁传的谣?这些时日季暄分明都是避着她走,活像是怕被她吃了似的。
手足相亲?景凌昀跟她不手足相残就不错了。
至于逢凶化吉……
“昔日先帝北巡之时,还有我们从漠北回国的路上一路险阻,却每每有惊无险,又如何不算逢凶化吉?”季暄道。
啊这。
过分牵强了吧?
“那我娘亲……她还儿女双全呢,马上连孙儿都要有了,也是极有福之人,怎么没选她?”
“岳母大人确是有福之人。但芸公主最终还是在呈报的候选人中独独选中了你。之前初选时为了避嫌,我没有参与择选万福夫人,所以这也是其他礼部同僚们的看法。”季暄莞尔,轻轻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尖,“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是个小福包啊。”
这个动作似乎过分亲昵了。季暄猛然抽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回到原来的距离,“芸公主孤身远嫁,这里她熟悉的人不多,她觉得与你有缘。嫁人时有个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送嫁,总好过素不相识。她会选你,也是情理之中。”
“嗯。”这个可信度还高点。
“那你……”
“什么时候入宫?”她问道。
看来她是应下了,季暄展眉,“六日后,下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