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第二天

次日晨起，景纾茵扶着微微晕眩的脑袋醒来时，已经过了巳时了。昨日尽兴多饮了些，居然没有头疼，她有些庆幸。

秋水端着托盘进来，笑着站在榻前，“夫人起了，先漱口吧。”

才漱了口，秋水又端了另一碗水来，“这碗是主君吩咐的蜂蜜水，虽然昨夜主君已经给夫人喂过醒酒汤了，但主君还是放心不下呢。”

昨夜夫人出门逛集市，路上人流太多，她差了一步便被挤丢了，不过正好遇到主君身边的小厮回来，他说夫人和主君在一起，秋水才放心。

但直到夜色渐浓，景纾茵还没回来，她撑着脑袋等在府门口，心又悬了起来。正当此时，瞧见远处月下被拉长的人影，打横抱着人沿着路慢慢走回来，定睛一看才确定，这不是她家主君夫人又是谁？

景纾茵昨夜靠在主君怀里，睡得可香呢。

秋水掩着唇角偷笑，景纾茵奇怪，觉得这蜂蜜水，倒是甜到秋水心里了。

“怎么了？”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一般，笑得她心里发毛。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我怎么不记得我昨夜喝过醒酒汤？”景纾茵回忆了一下，她对昨晚醉酒之后已经快没印象了。

这醒酒汤还是季暄给喂的？

她闭着眼揉了揉太阳xue，眼前晃过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季暄坐在榻前，一手托着瓷碗，一手揽着不肯就范的醉鬼，无奈低声诱哄着，可沾了床就缩进被子里的人就是不肯张嘴喝汤。

最后实在不行，他将瓷碗放在一旁，把她捞出来摁在胸前，才让她不得不张口，就这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喝掉。

她闭着眼不高兴地哼唧了两声，滑入被窝里背过身便不管他了。

景纾茵思及此，脸上发烫，她本就不多的几分矜持，怕是昨夜跟着她的脸皮一起丢了个干净。

景纾茵捂脸，丢人丢到这份上……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放下手，又恢复了没事人的样子，“主君呢？”

“昨夜给夫人用过醒酒汤之后，主君就回书房了。”秋水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主君和夫人不一起同寝呢，但还是接话道，“今早主君很早就起来了，吩咐了蜂蜜水，便直接入宫向陛下述职了。主君还说让夫人别担心，顺利的话，他午时便能回来。”

景纾茵用完那碗蜂蜜水，外头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她瞧着从屋檐上如串珠一般落下的雨帘，“他许是没带伞，我等下去宫门口接他回府。”

与此同时，殿上早朝已经结束，其他官员退朝离宫。季暄和周泽彦一干人等被留下，入内朝向钟离旭禀报此次江南查税的具体情况。

御书房内，钟离旭脸色阴沉，但瞧见季暄依然站在他眼前，还能与他这样相对议事，年轻的天子还是松了口气，他眼中含杀伐的锐气，“江南一带，就是查个税竟也这般凶险！”

周泽彦虽说与季暄有些夺妻之恨在身上，但他向来对事不对人，况且此次涉及政事，他还是秉着客观中立的态度，一一将此次江南之行的个中凶险禀明君王。

“此行几度生死，当地豪强把握势力，几家大族把持一方，豢养私兵，且均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周泽彦越说越义愤填膺，“若非季丞相对其中盘根错节的各家关系了如指掌，用一出反间计让他们几家相互猜忌，甚至争相举报黑吃黑，最终各个击破，也不会有此次的全胜而归。”

钟离旭颔首，看着季暄递呈的黄册，“还得是季老师出手。经此一遭，江南一地各族势力，起码十年内，没法再毫无芥蒂地勾结在一起，肆意虚报假报名目了。有季老师在，是江山社稷之幸。”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季暄弯腰一揖，“如今江南一带税基已清，接下来，应当借此机会推开致全国上下。有江南豪族作为前车之鉴，各地势力若还要谋私，也应当好好斟酌一番。”

说着，季暄取来地图，在御案上徐徐展开，江山画卷缓缓铺陈在少年天子的眸中，燃起气壮山河的气象。

季暄声线清润，“除了江南一带，巴蜀、淮南、淮北都已经形成了豪强势力。但根基尚未稳固，可以趁着此次彻查税赋，一并发作，在他们势力未成气候之前，一举减除其羽翼。”

“在这里，”季暄手指划到另一处，周泽彦在一侧也跟着伸长了脖子看得入神，“先前与漠北的几次征战劳民伤财，许多佃户为了躲避战乱，逃亡隐居于此，劳作耕田成为隐户。”

“那……怎么办？这里肯定也得好好清查一番。”周泽彦摸了摸下巴，犹豫道。

钟离旭蹙眉，与漠北的战争虽然赢了，但对于江山社稷来讲，其实不论是漠北还是西楚胜利，最终受到伤害的还是百姓万民。

季暄摇了摇头，挥笔将这块地域圈了起来，对钟离旭道，“战乱初平，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此时不宜再骚扰民众耕织的平静生活。”

周泽彦双手抱胸，拧眉，“那当如何？”

“照样要清查田亩，登记户口，各自统筹造册。”季暄声线低沉，清澈的嗓音在御书房里回荡，“但还需要做两件事：其一，免除当地百姓三年赋税；其二，按照每家每户登记的人丁数给予补贴。”

“季老师大才！”钟离旭恍然大悟，眉宇终于舒展，年轻的君王即刻起身，弯腰向季暄作揖行礼，“有老师在，西楚强盛，指日可待！”

周泽彦也惊了一瞬，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跟着君王一起朝他行礼了。

“陛下不可——”季暄连忙扶起他，并回以一揖，“微臣惶恐。为臣本分，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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