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二十一天
季暄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后脑一片疼痛,应该是坠崖时磕的,他擡手摸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头部和手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过,且十分严实。
“这位郎君醒啦?”在门外洗衣的大娘听到里面的动静,擦了擦手起身道,“可算是醒了,可把你那娘子急坏了。哦,瞧我这脑子,你娘子在厨房给你煎药呢,我这就叫她来!”
“……?”季暄一阵恍惚,眼神空洞,只有后脑勺的疼痛提醒着他此刻的真实。
他应当是坠入落春山谷,何时有的娘子?
不过,应当是这位娘子救的他。
几番思索不得,屋外他的“娘子”已经端了药进来,坐在他床侧,他感受到了床沿微微凹陷下一块,还有那人熟悉的气息温度。
只可惜,他看不见那人的脸。
或者说,季暄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没有尽头的模糊漆黑。
虽然看不见,但季暄数年向来遇事沉着冷静,不慌于形,他直直望向那人,像是正凝视着她,要从她眼中看穿一切的真,让人下意识将所有坦然相告。
不过景纾茵并没有看到这个眼神,她低头用勺子搅动碗中褐色药汁,专注呼凉刚煎好的药方便季暄入口,季暄刚要开口问询,嘴里就被塞入一勺苦涩药汁。
入口温度刚好,药汁入腹,暖意随着药汁漫入四肢百骸,抚慰着身上伤口的丝丝疼痛,初入口苦涩的药汁在咽下之后还有些许回甘,应当是加了甘草的缘故。
不知是药汁的作用,还是身前人熟悉气息的缘故,季暄很是配合地用完了景纾茵一勺勺喂来的药。
在洛春山脚下的这个小村庄里,床上男子顺从地抿下娘子喂的药,阳光透过门撒在床前,仿佛喝的不是药,而是喂的甜到人心底的蜂蜜水一般。
这一幕景象,倒是叫大娘想起了自己刚成婚的时候,狠狠剜了一眼正在喂鸡的那冤家,嗔他不解风情,也懒得再说什么,摇了摇头自顾去洗那半盆没洗完的衣服了。
季暄在用药的时候,已经对眼前人的身份有了大概,但她怎么会在此处?想了想还是打算开口再确认一下,“敢问姑娘是——”
景纾茵一愣,本想着季暄伤得这样重,之前他在临走时把她出卖给她老爹的事情稍微先缓缓,至少等季暄喝了药,伤好些了再秋后算账。
不过看这样子,似乎是已经不认得她了?
季暄问完觉得稍有唐突,咳了两声掩过,换了个问题,“这是哪里?”
景纾茵把碗放到一边,“这是洛春山下的弥阳村。是方才那位张大娘收留了我们。”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景纾茵微微挑眉,好家伙,一开口就是人生三问,季暄确实伤到了脑袋,后脑勺肿起好大个包,还是她亲手包扎的,但不至于会这么巧就失忆了吧?
“你,真不记得了?”景纾茵看着他,担心他脑瓜后头的肿块没处理好,伸手捧住他的头倾身在他颈侧,右手擡起检查他后脑的包块。
两人靠的极近,季暄忽地浑身因为她这个动作一僵,任由她的手来回在他后脑轻轻抚按,不时还会因为她的手拂过后颈而轻颤。
因为太近,他甚至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木槿花香,从前她用木槿叶浣发时,也会顺道一起把花也一道择下用,木槿花香并不十分浓郁,清雅沁香,不靠得近或者细闻是嗅不到的。
季暄此刻基本已经确定了是景纾茵,但她检查得认真,又幼时混迹军中不是寻常闺秀,在伤病面前,她根本注意不到季暄此刻因气血上涌而逐渐变粉的耳廓。
外头张大娘洗完了衣服,拿了几个煮好的鸡蛋送进来,谁知才踏入门口,看到的却是这对小夫妻抱在一起,互诉衷情,耳鬓厮磨的模样,不由得臊红了脸,“哎呦!”了一声,放下鸡蛋掩面跑开了。
景纾茵满脸疑惑,只是检查了一下季暄的伤口而已,张大娘这突然喊一声,听起来仿佛撞破什么奸情一般。
“我们……”是不是靠的太近了?
季暄故作镇定,面上逐渐恢复的血色红润也不知是因为才用了药,还是因着别的什么原因。
景纾茵细细检查了那肿块,并无问题,虽然跟着白凝从小耳濡目染,但她对于这种由于外力导致的头疾副作用研究并不深,娘亲说过,外力作用下导致的短暂记忆紊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会季暄忘得干净,不在此刻将之前出卖之仇报了,更待何时?
景纾茵唇角一勾,笑得比狐貍还狡猾上三分,“我是你娘子呀,你难道不记得了吗?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