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第六天
季暄营帐内。
季少傅看着面前这碗冒着热气的粥,看向景纾茵,“你说这是太子亲自送来的?”
景纾茵单手撑着下巴,“嗯。”
来的时候鬼鬼祟祟,走的时候畏畏缩缩,生怕被别人发现是自己来送粥的呢。
季暄有些好笑,“可他不是说,不让你告诉我这是他送来的吗?”
她一脸理直气壮,“可我按照他的意思告诉你了啊,他让我跟你说是伙房做的,我说了你也听到了嘛。既没诓他,也不算骗你,两全其美嘛。”
季暄叹了口气,这丫头,总有这么多歪理。
不过太子殿下这性子,还是同往日一样倔。只是这般脾气,真要达到未来一国之君的内敛沉稳,怕还有得要磨。
昭平帝前些日子召他问及太子,也对此多番叹息,季暄问答进退有度间,擡头望向这位君王的背影,却是实实在在瞥见了作为一个父亲的无奈。
天家亲缘薄如纸,但无论是宗晟帝还是昭平帝,都是一脉相承、难得的重情义。也正是因为这份重情重义,文武齐心,君臣一体,西楚才能在这百年间迅速崛起,御漠北而镇东衍,成为雄踞一方的大国。
季暄这碗粥用得感慨万千,他对钟离旭的课业完全不担心,只是对此次北巡越发担忧。
毕竟,觉得漠北此番示好有异的不只他一个,郁太师和父亲季铖都隐隐表示过疑虑。
只是两位长辈需留守都城稳定朝局,不便随行,便只好由他跟着太子和陛下一路北巡,路上也正好与太子讲解一下沿途的风土人情,以及了解百姓们的生活现状,好方便根据民情制定接下来几年的国策。
越往北,天气越寒凉,加上秋意渐深,这几日晨起,士兵穿着的甲胄上结的秋霜也越发厚了。
“啊、啊嚏!”景纾茵吸了吸鼻子,鼻尖冻得红中透粉,虽作士兵打扮也难掩娇俏。
秋意渐深,风过送凉,伙房的包子早上一出笼被冷风一吹就容易冷,景纾茵为了早饭每天坚持早起,顺便也让季暄吃上一口热乎的,不可谓不煞费苦心。
只是这季暄也太难伺候了。
常常在营帐桌案边处理公务,一坐就是大半天,就算是路上行军,他坐的马车里也要堆上小半车文书,这马车一路颠簸下来,季暄笔下的字竟倒是还能写得端正悦目。
车上旁边伺候笔墨的景纾茵,反倒时常糊的满身满脸的墨点子,看起来跟墨水里捞出来的也差不离了。
然后就被季暄轻声取笑。不过笑完,他用帕子沾了水给她细细擦掉就是了。
相比大哥景凌昀震天雷式的无情嘲讽,季暄的笑更温和有礼,如春风般和煦,眉眼弯弯,唇角温和,叫人生不起气来。景纾茵甚至愿意为了他这一笑,再多往自己脸上抹点子墨。
不过也怪,给她擦脸的人时常擦到一半,就满脸不自然地把手里的帕子塞到她手里,叫她自己擦,季暄本人则撇过脸或者垂下头继续拿起文书干活,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景纾茵对此十分怨念,毕竟没有镜子,谁知道墨点子有没有擦干净呢。
她也不好强迫他继续,只能坐在案前或者旁边死死盯着他。时间久了,他被盯得更不自然了,才会叹口气,无奈端着一张俊脸,颊边浮粉地帮她把剩下一星半点的墨擦干净。
景纾茵得到了启发,就此抓住了季少傅的弱点,死命拽着他这点小把柄反复横跳。
季暄不记得吃饭,她就坐在他面前,也不必说话,只目不转睛盯着他,不消一刻,季暄必然败下阵来,乖乖将笔放到一旁笔搁上,起身跟着她去用膳。
百试百灵。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有些奇怪了,季暄仿佛有意避着她似的,时常故意支开她去做些不费力但颇费时间的杂事,比如让她把已经得到批示的公文奏章,还有已读信件之类的文书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排好,然后再交给
若在宫里,这些已经处理完的文书按说是应该整理归档,收入阁内被查的,但如今北巡路上多有不便,保险起见,批示过后的无用文书一律焚毁,避免被有心人或者奸细利用。
所以,让她费这时间排序的意义在哪?
季暄从不让人白白做无用功,如此吩咐,便只能是找事情打发她,不让她多在他眼前晃悠了。
哼!用心险恶!枉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任务!
以后再早起去伙房领早点,必给他带几个冷透了的包子,冻的结结实实的冰疙瘩,磕掉了季暄的牙才好!
景纾茵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刚出炉的肉包,揣着几个冻的硬得跟石头一般的菜包,一路郁闷地踢着石子回了季暄的营帐,准备让季暄品尝一下得罪她的下场。
谁知刚走到门口,却看到钟离旭身边的侍卫守在帐外,被塞北的罡风吹得脸色发青,一脸没来得及吃早饭的样子,显然是被太子大清早就折腾来了季暄这边,才没赶得上排伙房的早饭。
太子在里边,她也懒得进去,左右给季暄的包子冻得邦邦硬,索性再等等,等这鬼天气把芯子也彻底冻上,季暄啃起来才叫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