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第二天

昭平帝北巡之事已经板上钉钉，郁襄一把年纪，也实在是劝不动，但既然陛下执意如此，为人臣的，自然也应当打点好主公出行在外的一切。

景惟正方才殿上主动请缨，领兵护驾随行。他对漠北最是熟悉，又威名远播，名震北疆。想来即便是冲着他的面子，漠北也不敢多生事端。

昭平帝颔首，景将军方才激烈反对自己北行的言辞虽然难听，但他现在如此积极配合，心里也算稍稍熨帖了些。

同时，方才极力反对北巡的季暄也站出来，表示太子课业不可荒废，愿与太子一并随行。

钟离旭小脸一黑，不作他言。

昭平帝摸了把胡子，瞥了眼钟离旭气呼呼的脸，大手一挥也笑着允了。

于是太子、景惟正、季暄一行御驾随行，桓王、郁太师、季铖季丞相等留守郢都，监国理政。

“哦，”景纾茵敷衍地应了声，“所以呢？你跟我说了这么大一圈，跟我今天的午膳有什么关联？”

景凌昀眉心一跳，“你怎么就只想着吃饭？！这早膳都还没用呢！还午饭？！

小祖宗，你以为你在我队伍里就能高枕无忧了？爹他经常抽练士兵的！你要是被他抽到你就完了！”

景纾茵有些疑惑，“一样是抽练，抽到你不也一样露馅么？”

“我可跟你不一样，”景凌昀冷哼一声，“我怎么说也是个兵长，虽然级别不高，但怎么也比你强。我可不用担心抽练。”

景凌昀有些嫌弃地解释道，“爹抽练只抽最基层的小兵，就是为了从底层士兵中发掘有本事的将士，像我这种已经当上小领队的，可不在其列。”

景纾茵撇了撇嘴，“芝麻绿豆大的官将，还好意思摆谱呢？”

景凌昀倒也不气，好整以暇道，“我自然无所谓，你啊，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那、那怎么办？”景纾茵强作镇定。

“你求我，大哥就告诉你——”景凌昀抱剑靠在一旁，优哉游哉很是讨打的样子，“喂喂喂！你又踩我！方法不想知道了啊？！”

“不！想！”景纾茵一扭头，“爱说不说！”

眼见景纾茵这一根筋的要走，景凌昀还是拦下了她，“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刚刚跟你说了这么一大圈，你现在应当知道此次行军的目的和从军的人员了吧？

要能在爹爹手上保得住你的，整个军队里，统共也就那么几号人，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景纾茵看着兄长，稍加思索，“爹爹之上，也就皇上、太子还有……季少傅？”

“没错。”景凌昀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笑着将景纾茵的脑袋揉成鸡窝，“不过你要是敢闹到皇上和太子面前，那你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那个时候，且不说东窗事发之后，爹爹要如何收拾你，彼时恐怕就算爹爹要保你，也保不了了。”

景纾茵扁了扁嘴，“那就只有一个人，能从爹爹手上救我了。”

景凌昀无奈摊了摊手。

*

季暄午间就感觉有哪里不对，外头士兵送来了午膳，他手头事务尚未了却，也没心思吃便吩咐撤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并不喜欢用宗晟帝那帮老臣，一来实在遣不动，二来总要顾及先帝，加上开国元勋很多都已经凋零逝去，留下来的旧臣中有能力，却又不自恃辈分和功勋的更是少之又少。

陛下不爱用那批旧臣，连带着也稍稍疏远了郁太师和季铖等一众辅政大臣。

此次父亲季铖与郁太师，以及一众老臣都留守京中，不能随驾出行，但陛下和太子身边不能无人，季暄便主动请命随军。

他不过十七便得了陛下青眼，破格赐封太子少傅，虽然之前于御前季暄极力反对御驾北巡，但想来陛下还是愿意给他三分薄面，允了他随军北巡的请求。

父亲和郁老师都是开国的旧臣，他作为陛下亲自上来的新人，有些事郁太师和父亲不便开口，他却可以规劝一二。

只是没想到，北巡之军路上还尚未出问题，京中便已经开始暗流涌动了。

郁老师寄来的信中写得轻描淡写又万分隐晦，大抵是不希望他路上过于担忧京中情况，但从字里行间不难推断出，朝中文武官员便已经换了好一部分了。

宁博玟叔父突然暴毙，紧接着就是一轮官员告病告老卸任，想来此事必有蹊跷。

如今身不在京，许多事情无有头绪，看来还是得等北巡回京之后，再与父亲和郁太师从长计议。

季暄将京中来信丢入炭盆，看着火舌吞噬信纸，眼中火光寥寥，突然出声，声线平静宁和，吩咐道，“出来吧。”

“你都连着在我处蹲了好几个中午了，有什么事情，还是当面直说比较好。”

景纾茵正躲在帐外偷吃季暄撤掉的午膳，本想着能蹲到人求求情，谁曾想季暄每日午间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务，连饭都顾不上吃，平白浪费了这些好东西。

时间一长，她都摸清楚规律了，连偷吃都变得明目张胆了起来。

营帐里这会传出季暄平静如水的声音，景纾茵口中的鸡腿，一下子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还不进来？”

景纾茵险些被这鸡腿噎住，给身边守卫使了个眼色。

这……里面真的在喊我？

守卫前几日便得令，纵她在帐外做什么都可以。在此硬是看她连吃了好几天的霸王餐，心中很是不快，此刻便动作利落地把她丢了进去。

景纾茵：……

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她正好磕在了季暄脚边，本想最后强行挽尊，好歹起身收拾收拾再回季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