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十九天
易宁要来,钟离旭一直都知道。
上月东衍国书就已经送到了他的御案上,算算时间,以易宁那样病弱的身子骨,停停走走少说也要两个月才能到郢都。
不曾想,他今日便已经人在郢都外的安清寺了。
钟离旭今日去安清寺,本是为母后去的。
母后久久卧床不起,顽疾缠身,太医说就这两个月了。
他下过令不许太医告诉母后她的病情,但母后似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很清楚。母后虽身居高位,皇后太后一路坎坷过来,但到底也是个妇道人家,此生最牵念的除了一双儿女,便是父皇。
钟离旭侍疾在侧的日子里,她病中呓语断断续续,费了许久的力气才拼凑出母后话中之意。
她想起那年初见父皇时,安清寺院中的那棵桃花树了。
儿时父皇带他去安清寺为国祈福,顺带着踏青时,不止一次地指着那棵桃花树,给他讲他们的故事。
父皇母后相遇在树下,定情也在树下。
只是母后居于深宫不便来此,父皇身为人主行止又多有拘束,便假借更衣之名,带彼时还年幼的他到院中,举着他去折春日里开得最盛的那一枝桃花,回宫送给母后。
父皇在时,年年如此。
父皇不许他告诉母后,但母后其实一直都很清楚。
花枝这样高,以他年幼的身板根本够不到。若是要爬树折花,恐怕身上衣服都得勾破几个洞来。
钟离旭回宫时衣衫齐整,未染脏污,母后一见到他手里的桃枝,便能够猜到折花时的情形。
然后故作不知,只夸儿子懂事,难掩面上喜色。
父皇自然是醋的,但为了维持威严敦肃的形象,只好故作镇静。
那时真好啊。
今岁的桃花,还未曾替母后折来。
钟离旭换了身便服去了趟安清寺,本打算为父皇上柱香,折了花便回宫,谁曾想却在寺院中见到了念薇。
还有她身后,挑着眉看向念薇,眸底深邃晦暗的易宁。
若非他及时拉住了念薇,后果……不堪设想。
倒不是怕易宁胆敢在西楚的土地上对一国嫡公主动手,但易宁若是起了心思,以念薇这样的水平,绝不是他的对手。
只会沦为他的牵丝傀儡,掌心玩物。
连他当年都险些被易宁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骗过去,如今想来那时真的是自己被父皇母后护得太好,又有季少傅保驾护航,以至于过分年少天真了。
有些人,就算穿白,也注定属于黑暗。
一个病秧子皇子,东衍质在漠北的弃子,还能在漠北享受上宾待遇,能是什么省油的灯?寒疾缠身之人,回国后依旧能稳坐皇长子的位置,架空东衍之君,把持朝政,成为东衍真正意义上的未冕天子,又岂是善类?
易宁此番出使西楚,怕是来者不善。
漠北太子前脚来郢都议和,后脚易宁就代表东衍来西楚……
若所料不错,他是来与西楚结盟的。
至于结盟所用之物——
唯有念薇。
还有什么结盟的法子,能比两国联姻更加稳固呢。
钟离旭看着眼前这不省心的小妮子,眉头拧的更紧了。
虽然他不知道易宁是偶然出现在安清寺,还是得了消息或者故意引念薇去安清寺的,但他的出现,让钟离旭本脑中那根弦更加紧绷。
为什么是现在?偏偏是这个时候?他真的只是来结盟的吗?若是他另有所图……
钟离旭攥紧了拳头,不敢再深想。
不论如何,先把念薇送回季府,让季少傅看管着总也能放心三分。
皇宫,未必比这里安全。
钟离旭神色凝重,心中郁郁,一口闷气压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
直到看见受命一道来用膳的季菱——
身后跟着的侍卫。
钟离旭猛咳了起来,捂着胸口,心中郁气也连着刚刚饮下的酒液一道咳了出来,“这酒……倒是烈得很。”
景凌昀也愣在当场。